第3章 良配(第2/3页)

瑟瑟手紧抓着身后门缘,直抓得手心腻了层薄薄的冷汗,终于鼓足勇气,将要开口——

“阿昭,你八叔来了,我听说瑟瑟出来走亲戚,你接她来了。她娘跟她爹和离多少年了,听说跟那边早没来往了,怎得这个时候又想起走亲戚来了……”

穿杨拂柳,阔步而来,正是沈昭的八叔,瑟瑟的八舅舅,宁王沈甯。

他今年二十五岁,是当今皇帝最小的弟弟,出了名的富贵闲人,王府大门一关,从不涉朝堂,不沾俗务,不是酩酊垂钓,便是醉品雅音。

如此,反倒养出来一身洒脱流畅的气质,容颜温雅清秀,举手投足间颇有些江湖侠客的飘逸之感。

他上前来揽住沈昭的肩膀,笑道:“瞧瞧,还跟小时候似的,一刻也离不了。依八叔看啊,你早点把瑟瑟娶回去,放进你的东宫里搁着,再派人把她看住了,让她哪儿也去不了,这样你还少些心事。”

沈昭一颗心全贴在瑟瑟身上,直觉她刚才是想跟自己说正经事的——她不是个无理取闹的姑娘,两人近来也没有闹过别扭,她不会无缘无故就说要退婚,定是有缘由的。

可长辈在这里,有些话终究不当说。

沈昭敛下心思,收拾了表情,执晚辈礼,与宁王招呼过,道:“八叔说笑了,是姑姑不放心,才托我出来接一接阿姐。”

宁王含笑点了点头,冲愣愣站在沈昭身后的瑟瑟问:“怎么样?亲戚见着了?都还好吧?”

瑟瑟恍然回神,忙道:“好,都好。”

宁王将手中折扇一顿,含笑靠近瑟瑟,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听说……你是逃婚出来的。小瑟瑟啊小瑟瑟,你真是了不得啊,倒不怕惹恼了阿昭,人人都说太子殿下冷厉,这普天下除了皇帝陛下,也只有你敢去触小老虎的胡须了……”

瑟瑟:……

她是秘密出逃!

秘密!

这怎么一个两个都知道了?!

瞧着瑟瑟脸上表情转瞬变幻万千,宁王状若平常地一笑,扬头冲沈昭道:“既然都好,那快些回去吧。南楚使团就快要到了,听说还送了个公主过来,宫里少不得要行册封礼,这节骨眼,你一个储君总耽搁在外边算怎么回事。”

原来是催他们回去的。

瑟瑟平日里叫她娘宠坏了,一身大小姐脾气,骄纵起来直让人头疼。可她毕竟是在长公主府里长大的,看惯了朝局纷争,大势起伏,分得清轻重。

心想沈昭是块硬石头,眼瞧着她是啃不动了。况且就算她再想退婚,也不能因为这些事耽误了阿昭的前程,朝中几个皇子正虎视眈眈等着挑他错处呢,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授人以柄。

敌人太过强大,逃婚一事还需从长计议,暂且作罢吧。

瑟瑟当即便让婳女收拾东西,要回长安。

宁王推说他此番出城是负皇命在身,还有些事情未了,只让他们先走,他要在驿馆里歇息片刻,再去办正事。

沈昭便领着瑟瑟先行。

马车辘辘拐到大道上,微有些颠簸,沈昭看着瑟瑟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垂眸想了想,道:“我听说距此不到三里是西河镇,那里有一整条街是演皮影戏的,听说汇聚南北往来艺人,比长安城里的还好看,我带阿姐去看一看,好不好?”

瑟瑟知道他想哄自己开心。

小时候,每每两人闹了别扭,瑟瑟不想理他,他就会偷拿了东宫令牌带她出宫去玩。

谁让瑟瑟天生爱自由爱热闹,闻着皇城外的风都比红墙里的香甜。阿昭只是话少,可心眼长得很齐全,自小便是个鬼灵精,早就摸准了瑟瑟的脉,专会投其所好。

想到冲龄相伴的陈年往事,瑟瑟的心情愈加低怅。

阿昭待她的好,在她看来,足以胜过这世间所有男子。

在她做的那个梦里,始终没有看清那个与自己偷情的假太监长相,她实在想不通,是什么样的人,会让她舍得背叛、伤害这么好的阿昭。

她虽不是什么温婉贤良女子,可也知道是非善恶,实在想不通,怎么竟会做这样令人不齿的事!

况且,她认为,不论何时,自己对于男女之情的需求根本不可能到那样荒唐的地步。

她自小目睹了父亲母亲由琴瑟和鸣到冷面相对,看着自父亲离开长安后,母亲行事越发荒诞,狎戏男宠,蓄养面首,丝毫不避忌世人眼光。

她听过八舅舅规劝,母亲只不屑地回:“世人都道男子三妻四妾是常事,凭什么换成是女人,便千般不妥,万般不妙了?”

她觉得母亲说的有几分道理,可同时又觉得,这世间的男欢女爱太过无趣了。

她至今也想不明白,一个女人要喜欢一个男人到什么程度,才能甘心为他放弃少女时的一切繁华热闹,入那方方正正的后院,生儿育女,熬尽心血,周旋于琐事,只为去博一个并不确定的结局。

人心易变,人心易变,她可是从小亲眼见识过的。

心思是这样的心思,可想到如果要嫁的人是阿昭,那瑟瑟也是愿意的。

姑娘总得嫁人,她躲不过去,当初也是这样想的,与其嫁别人,不如嫁阿昭。

毕竟不管自己脾气多急躁,要求多古怪,他永远噙着淡淡笑意来哄她,满足她,她再也找不到一个男人比阿昭对她还好……

可兴许是天意,那夜她被梦魇所惊醒,起身去了书房密室,无意间听到母亲和朝臣的话,当即为之大惊。

就算没有这梦,她也不该嫁给阿昭。

而这梦魇的出现,愈发如上天的预警,在告诉她:他们绝非彼此的良配。

“阿姐?”见瑟瑟迟迟没有回话,反倒目光呆愣,好似想起了心事。沈昭这才低低唤了她一声。

瑟瑟如梦初醒,抬眼看向面前的沈昭。

阳光炽盛,透过悬起的车幔落到他的面颊上,映亮了那俊秀惊艳的容颜,如月描霜画,乌瞳丹唇,琼鼻皓齿,美得像从画卷里走出来似的。

瑟瑟大约还是从她母亲那里继承了些不太好的东西,对于美色同样难以招架,特别是这样如画般秀逸矜贵的美少年。

跟阿昭离得太近,甚至连他的睫毛都能看得清楚,乌黑浓密,根根分明。

瑟瑟的心突然颤了一下。

做一个朝三暮四、始乱终弃的负心女该死!

弃的还是这样无可挑剔的人间绝色,更该死!

她咒骂自己不止,眼见沈昭茫然看着正内心戏丰富的她,突觉好似有股清流灌入心中,把所有心头乱絮全冲走了。

豁出去了!

这婚又退不了,总这么黏黏糊糊的要纠缠到几时?

她温瑟瑟顶天立地,敢做敢当,不就是偷个人吗,有什么说不得的!

瑟瑟清了清喉咙,郑重握住沈昭的手,道:“阿昭,事无不可对人言,阿姐今天就跟你全招了,我做了个梦,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