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玄婴老祖(第2/4页)

她“哼”了一声,挑眉冷笑:“老怪物又皮肉发痒啦。”从丝囊中取出几枚丹丸,捏开我的嘴,一颗颗喂我吞下。我闻着一股清冷的幽香,从鼻间直灌头顶,不知究竟是来自丹丸,还是她的身体。

她的指尖玲珑剔透,象春葱,象冰雪。我从未见过一个女子的肌肤有如她这般莹白光洁,浑无瑕疵。心中不自觉地嘭嘭大跳起来,摒住呼吸,仿佛稍一吐气,就会将她吹散,令她融化。

远处,那道水柱滚滚冲天,云霞汹涌,雷雨交加。海边却只有些蒙蒙雨丝,被狂风刮卷,牛毛细针似的飘忽乱舞,粘在她的发鬓上,闪闪如珍珠。

过了一会儿,阳光从彩云间透射而出,露出一角蓝天。海面上浮现一弯七彩的虹桥,她的脸颜也象是被映上了霓霞,光彩动人。

我突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窒息的痛楚,象有人扼住了我的咽喉,握住了我的心,酸痛、烧灼,而又带着几丝难以名状的甜蜜。这种感觉来得如此迅猛而奇特,竟让我有些莫名的惊惶、恐惧。

她松开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颇为满意:“闷葫芦,你经络尽断,骨骼碎裂,脏腑又受了二十八处重伤,要不是遇上我,早死了一百遍啦。”

我凝神扫探,浑身上下数十个伤口都已愈合如初,就连错断的经脉、骨骼亦大多接合,只待休养恢复。又惊又奇,想不到她区区几颗丹丸,竟有这等奇效!

她见我讶异,更加得意,挑眉笑道:“这些‘五行丸’虽能迅速愈合骨骼、经脉,却少不了脱胎换骨的疼痛。你乖乖地在这儿躺着养伤,我去收拾那老怪物。”转身飞掠,碧衣如风荷摇曳,很快便消失在虹霞雨雾之中。

我吐了口长气,如释重负,心中却又空空落落,有些莫名的惆怅。不知她所说的“老怪物”是谁?

不等多想,左侧肋骨突然锥心剧痛,接着“格拉啦”脆响不绝,全身骨骼象是全都挤到了一起,疼得我金星乱舞,眼泪、汗水全都迸涌而出。这才明白她说的“脱胎换骨的疼痛”。

这种痛楚历所未历,就象被全身打散了,又重新糅合在一起,我自负最能吃苦捱痛,却也被磨折得浑身战栗,嘶声大吼。

也不知煎熬了多久,痛楚方才渐渐消散,我精疲力竭,连呻吟的气力也没有了,蜷在礁岩海浪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昏昏沉沉中,又是一阵碎断挤压似的尖锐剧疼,将我生生痛醒。这次比先前更加猛烈,仿佛重锤猛击,利斧怒凿,恨不能一头撞死。

痛极昏迷,醒复剧痛,如此循环反复,到了第七次醒来时,全身虽然仍在热辣辣地烧疼,却已没了先前撕裂欲死的痛楚。再凝神细察,奇经八脉、断骨伤口果然尽皆愈合,手脚也有了些许力气。

朝东望去,冰洋湛蓝如靛,那轮红日已经越过了白雪皑皑的海岸线,照北极太阳移动的速度来推算,我竟已昏迷了好几“日”。

不知何时,身旁的礁岩石隙里多了十余个淡青色的圆果,和几十株鲜绿的齿叶草,六七只长喙正在岩石上跳来跳去,争相啄食,见我醒来,纷纷尖啼着冲天飞起。

这些碧草、青果想必就是龙鹫衔来的“寄生草”与“冰甘果”了,闻来清香扑鼻。我这才觉得唇焦口燥,饥渴难耐,于是坐起身,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冰甘果清凉甘甜,恰如其名。寄生草虽名为草,却叶质幼嫩,比那些菜蔬更为爽口。草果入腹,丹田内仿佛多了一盆炭火烘烤,暖洋洋地直达奇经八脉,气力倍增,竟有意想不到的疗伤益气之效。

我盘腿调息了一会儿,精神大振,凝神内视,真元已恢复了两三成。

空中传来熟悉的“呀呀”之声,睁眼望去,果然是那只龙鹫衔着十几株寄生草俯冲而来。

眼见那紫瞳少女没有随它同至,我心里莫名地有些失望。

龙鹫绕顶盘旋,将药草抛在我身边,便又呀呀叫着朝东边的雪岭飞去。我跃起身,大声呼唤,它却浑然不管,消失在雪峰云霞之间。

四处眺望,前方天海茫茫,青碧相接;东南雪岭连绵,云蒸霞蔚。一时间,我茫然不知所往。

海浪声声,潮水一重重地刷过礁岩,朝外退去,左下方又露出那一小角漆黑的“鱼肠宫”来。

我心中一紧,不知洞中那些骸骨是谁?巨蛇生耶死耶?刚想到洞中再探个究竟,便又迟疑起来。

龙鹫既然不是姥姥所化,妹妹自然不会在洞里了。如果就在我入洞时,那紫瞳少女回到这里,看不见我,会不会以为我不告而别呢?

想起那双似笑非笑的紫色眼睛,我的脸上又是莫名一阵烧烫。

她究竟是何方神圣?药术如此高妙,又有驭鸟骑鲸之能,为何独自一人住在这人迹罕至的“天之涯”?大荒中的巫医我大抵知晓,思来想去,却找不到一人能和她对上号。

不管她是谁,滴水之恩,当湖海相报。她救了我性命,恩同再造,就算她当真要我做奴隶,乔某人又岂能抗辞?大不了等我杀了公孙氏,再将这条命卖给她便是!

我胡思乱想了一阵,打定主意,留在这里等那少女回来。但风起风灭,潮退潮来,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依旧不见她的踪影。

我吃光了寄生草,又抓了几条红鳞冰鳕鱼,生啖充饥,而后继续坐在礁石上盘腿调息。迷迷糊糊中又睡着了,再睁开眼时,红日东悬,一动不动,惟有海浪淹过了双膝。

在这北海以北,世界的尽头,白日漫长无边,时间象是静止了。我雕冰为壶,磨石成沙,做了十二个沙漏,十二个沙漏全部翻转,便是一“天”。每过一“天”,我就在礁石上刻一道痕。

沙漏翻转,礁岩上的刻痕越来越多,就这么过了十八“天”,她依然杳无踪影。我终日御气调息,困了便睡,渴了便喝雪山上迸落的冰水,饿了便吃冰洋里鲜甜的海鱼,经脉一日比一日好转,等待的渴切却更加焦灼。

每隔一日,龙鹫便会衔来“冰甘果”、“寄生草”,以及一些不知名的奇花异果,我随着姥姥走遍了大荒南北,竟不识得其中一二。

唯一能笃定的,便是这些花果都有益气补脉的奇效,比起昆仑、灵山的药草不遑多让。

到了第十九日,依旧只有龙鹫飞来,我大为失望。难道她已经离开了这里,不再回来了?

相见无期,何以谢恩?大仇未报,难道还要在这天涯海角永无穷尽地等待下去?我五味交杂,想到姥姥,想到妹妹,心里更是沉甸甸地如块垒郁结,忍不住纵声长啸。

伤势已基本痊愈,吼声激荡入云。崖壁罅洞中的万千栖鸟惊啼冲天,盘旋不散。就连远处草坡上的兽群也随之接二连三地嘶吼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