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南海(第3/5页)



  直到那一刻,我才鲜明而强烈的意识到,她真的已经成了我的妻子。

  但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时候,海上风浪越来越猛,白云翻腾,变幻出万千莫测的形状。一个巫师高举碧绿的乌龟壳,叹了口气,说看这光景,婚礼当天只怕要有狂风暴雨了吧。

  周围人连称可惜。

  我心里却有如怒潮汹涌。如果真有风暴,就来得更猛烈些吧。越猛烈的风暴,越能感应我体内的阴阳二炁,将无形刀的威力激化到最大。这样即使遇上公孙轩辕,也能有拼死一博的机会。

  有人摇头笑道:“天有不测风云,这世上的许多事情是没法卜卦算出的。比如苗帝明明与公孙轩辕、炎帝情同手足,最后惨死在姬远玄那奸贼的手上,偏偏他的儿子却像被猪油蒙了心,一心要杀死轩辕、炎帝,为姬远玄报仇雪恨。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我心里一震,这种话很早以前也曾经听人说过,我一直视作挑拔我与姥姥的谎言,不屑一顾。但不知为什么,此时听来却觉得说不出的刺耳。

  周围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谈起当年之事,从蜃楼城到古浪屿,从蟠桃会到天帝山盟,又从嫘母的婚礼谈到阪泉与涿鹿之战,时而哄然大笑,里面唏嘘感叹。

  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和姥姥所说的大相径庭,甚至完全相反。我越听越觉得郁结如堵,心中愤怒、淆乱而又难受。想起两忘崖下与烈炎的那番交手、想起他所说的那些话,更像是要窒息了一般。

  如果说烈炎当时是妄图离间,胡编乱造,这些人现在根本不知道我在船上,为什么要一齐撒这弥天大谎?还说得严丝合缝,毫厘不差?

  我心乱如麻,正想问相柳,却听见有人叫道:“那是什么?”转头望去,海面上大浪分涌,鼓起一个乌黑光滑的“山脊”。接着呜呜震耳,一条巨大的水柱从那“山脊”上破空喷起、漫天细雨般蒙蒙洒落。

  船身被晃得剧烈摇摆,众人惊呼迭起、趔趄奔跌。

  相柳眯起眼,冷笑道:“夫君,你的心上人来啦。”指甲在我手背上狠狠地一掐,钻心的疼痛。

  波涛起伏,龙鲸呜鸣着浮出水面,一个碧衣少女立在鱼背上,黑发卷舞,乘风破浪。果然是这两个月来,我们日夜追寻的罗沄。

  见到她,我的心里怦怦剧跳,刚才的那些疑虑全都烟消去散。那双紫眸扫过船上众人,却没有认出我,也没有认出男装打扮的相柳,脸上依旧是那似笑非笑的娇媚神情。

  周围口哨四起,都以为她是南海的蛮族渔女。一些年少轻狂的宾客被她的秋波勾得神魂颠倒,有的大声朝她喊话,有的则忍不住御风腾空,朝鲸鱼追去。相柳笑吟吟地说:“夫君,现在正是解开你‘相思果毒’的绝好机会。过了这座山,可就没这水啦。”不等我回答,已翩然冲起。

  相柳心狠手辣,又对罗沄颇有醋意,既然知道从好懊处问不出轩辕星图的下落,一定不会再有半点儿留情。

  我虽想解除红豆情毒,却不想当真剜出她的心来。于是只好翻身抄足,紧随在相柳与那些浮浪费少年之后。

  罗沄转头嫣然而笑,挥袖撒出一张巨大的碧绿渔网,迎风鼓舞,将抢在最前的几个少年兜头罩住,“轰”的一声,砸入海中,那几人被渔网的尖钩划得鲜血淋漓,吃痛大叫。

  血腥味随着波涛迅速蔓延,没过一会儿,海面上就浮出了几十只鲨鱼的三角尖鳍,朝着渔网疾速游来。

  那些人恼怒交集,越是奋力挣扎,被捆得越紧,一边强聚直气,和四面包围来的鲨鱼拼死激斗,一边朝着罗沄破口大骂。

  罗沄拍手咯咯大笑。剩下的那些少年见她出手这么毒辣,都有些惊愕骇然,踏着波浪踌躇不前,只有三五个自恃修为高强的,反被撩起好胜之心,和我们一起继续朝前追赶。

  大风鼓卷,龙鲸呜鸣着喷出一条水柱,又渐渐地沉入海里。那些少年眼睁睁地看着她咯咯大笑着消失在碧波中,又是失望又是沮丧,只好迎着远处满船的哄笑,悻悻返回。

  我抓住相柳的手,并肩冲入海中。在水火海窍的滔滔漩涡里,我修炼了许久,早已能纯熟自如地利用周身毛孔,在海里恣意呼吸。相比之下,南海的急流大浪倒算不得什么了。

  水中空气透过我的经络、血管,丝丝脉脉地汇入心肺,又透过我的手掌,沁入相柳的体内。

  她第一闪尝到的这种奇妙的滋味,又惊又喜地凝视着我,嫣然一笑,五每时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掌。

  深蓝色的海水无边无际,我们就像两条鱼,和四周翩然穿梭的鲨群一起,自由自在朝前游溯。

  前方两百余丈外,龙鲸拖曳着渔网,如小山般无声地移动。那五六个少年早已被憋闷得透不过气,无力挣扎,更不用说和前仆后继的鲨鱼拼斗了。

  紫红色的血雾迅速弥漫,景象惨不忍睹。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从斜侧方疾速游来,挥刀劈斩,驱散鲨群,将渔网豁开一个大

  那些人如蒙大赦,箭一般朝上冲脱逃散。

  隔得太远,看不清那人的容貌,隐隐约约觉得似乎曾在哪里见过。罗沄腾云驾雾似的从鲸鱼背上踏奔而回,朝他挥鞭劈打。

  那人对她的路数似乎了如指掌,微一躲闪,便夺过长鞭,将她拽入怀里。罗沄奋力挣扎,但从那动作来看,不像是生死相搏,倒像是至为熟稔、亲密的恋人在拌嘴斗气。

  我心里一震,突然明白这个人是谁了!罗沄骑着龙鲸,大张旗鼓地出现在南海,又无缘无由地平起波澜,对这些宾客施加辣手,无非就是为了敲山震虎,引出昌意来。

  狭路相逢,我心底积抑了十几年的怒火瞬间喷薄。凝神聚气,全速朝前游去。

  但他的速度快得惊人。不像一条鱼,更像一只青云直上的大金鹏鸟,眨眼间便抱着罗沄冲出了水面。

  等到我和相柳破浪而出时,他们已经乘着苍鹫飞出了十几里外,遥不可追。

  我和相柳费尽心机,就是为了除掉昌意,怎甘心让他在眼皮底下跑了?又骑着肥遗蛇,勉力追了足足两个时辰,直到连他们那小如黑点儿的身影也消失于茫茫天海之间,才渐渐停了下来。懊丧恨怒,无以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