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青衣女魃

眼见拓拔野一招不出,便接连击败天吴、白帝,众人大哗,惊怒者有之,叹羡者有之,骇惧者有之,不以为然者亦有之。

有人愤愤叫道:“拓拔小子,你专靠使诈巧取,胜之不武,算什么英雄好汉?有种真刀明枪地打上一场!”四周响起一片轰然附和声。

烈炎哈哈一笑,道:“三弟,既然有人想看你真本事,就由哥哥我与你比画比画。”踏步上前,紫衣鼓舞,右臂赤光呼卷缭绕,化作一道七八丈长的弧形光刀,破空吞吐。

群雄呼吸一窒,目眩神迷,喧哗声登时转小。

炎帝火德之身,又得赤飙怒倾力传授,潜力深不可测,经历了两年修炼,“太乙火真斩”业已炉火纯青,黄沙岭之战中,便曾以此刀大败烈碧光晟,实力绝不在刑天、祝融之下。此番邀战,自是万众瞩目。

被那霸烈刀芒所激,拓拔野丹田真气登时如潮涌起,当日在赤炎城外,目睹赤帝以此气刀大战金猊凶兽,心中震撼无以言表,此刻亲身经历,仿佛置于狂风烈火的中心,尚未动手交锋,体内真气已是气血翻涌,炽热如烧。

心下更是骇异,忖道:“二哥的赤火真气日渐强猛,假以时日,必可超过赤帝。只是刀枪无眼,太乙火真刀刚猛霸烈,无坚不摧,一旦使出,杀气太盛,连二哥也未必能驾御得住。”

他与烈炎意气相投,实不愿生死以战,误伤对方。眼角扫处,瞥见半坐于地的科汗淮,突然想起当年木族驿站之外,他以“断浪气旋斩”不战而胜鬼少爷的情景来。

灵光一闪,与其凝气对攻,两败俱伤,倒不如聚气不发,蓄势克之!当下精神陡振,笑道:“二哥手下留情。”右臂斜举,五行真气相生相克,瞬时爆出滚滚绚芒,如极光怒舞,冲天变幻。

虽只是至为简单的起手势,却已气势如虹。漫天雪鹫惊飞,盘旋不敢靠近。偶有飞石被狂风卷来,被那缭绕飞转的道道光弧扫中,立即激旋迸炸,碎如齑粉。

众人大凛,纷纷朝后退去。

龙族、火族群雄无不屏息凝神,惴惴忐忑,生怕两人有所误伤,反倒是水族众人不住地起哄叫好,阴阳怪气。

火族素以气刀闻达天下,“太乙火真斩”更被誉为“天下第一气刀”。而拓拔野自创的“极光电火刀”接连击败公孙婴侯、广成子等绝顶高手,两者相争,不知孰更胜一筹?

但见狂风鼓舞,冰雪纷扬。拓拔野、烈炎衣袂鼓舞翻飞,遥遥对立。两大气刀凌空相抵,光浪激荡,漾开一圈圈绚丽无比的霞光彩环。遍地积雪姹紫嫣红,随着那光漪韵律起伏,波浪似的朝外推涌。

烈炎踏前一步,右臂挥转,想要挥舞“太乙火真刀”回旋斜劈,拓拔野却立时朝左后退一步,“极光电火刀”依旧顶在那紫火气刀的刀尖之上,绚光滚滚,气浪如山岳压顶,重逾万钧。

烈炎右臂一沉,忍不住喝了一声采,蓦地朝后急退两步,转臂反抽,待要挥刀猛攻,拓拔野又已踏前两步,气刀陡然下旋,将其刀尖紧紧抵住。

烈炎一怔,蓦地转身急旋,冲天掠起。

身形方动,拓拔野亦疾旋破空,绕其飞舞。

他方一俯身急冲,拓拔野又立即回旋冲下。

如此彼进我进,彼退我退,如影随行,任由他如何奔突回旋,拓拔野始终与他保持八九丈距离,气刀相抵,抽拔不得。四周霓光摇荡,气浪呼啸,如羊角风似的将二人团团卷在中央,相持许久,竟一合也未相交。

众人哗然,水族群雄更是嘘声大作,叫道:“龟他奶奶的,五帝比剑,你当是羊角舞么?”

“拓拔小子,你没胆比剑,就赶紧滚回东海抓乌龟玩儿去吧,别搁这儿丢人现眼了!”

刑天、祝融等人却是心下大凛,且不说拓拔野后发制人,疾如鬼魅,单论他气刀之势,磅礴雄浑,直如渊停岳峙,一招未发,便以起手式迫得烈炎攻守两难,进退不得,其真气之强猛,放眼此刻山顶,能及之人已寥寥无几!

念头未已,漫天赤光忽敛,烈炎收起气刀,哈哈大笑道:“‘紫火一起烟,便知烧几天’,三弟真气远胜于我,不必再比啦!”

龙族、蛇族群雄欢声雷动,拓拔野松了口长气,笑道:“二哥过谦了。赤火真气名不虚传,再熬上片刻,我只怕便抵挡不住啦,真要动起手来,谁胜谁负,就更加难料得很了。”

火族受他恩惠颇多,素来视为亲朋,见他胜无骄态,爽直坦荡,更是好感倍增,纷纷欢呼道:“南荒儿郎愿为拓拔龙神马首是瞻!”

白帝微笑道:“炎帝太乙火德,尽得赤帝真穿,假以时日,必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拓拔太子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深谙神帝之道,这一战胜得无可争议。”顿了顿,高声道:“水族、金族、火族已为拓拔太子所败,其余各族英雄,还有谁想与他比试?”

众人目光纷纷朝姬远玄望去。

青帝新亡,各族诸帝之中,惟有蚩尤、姬远玄二人未曾与拓拔野交锋。蚩尤与拓拔野生死之交,自不会阻其升任神帝;而太子黄帝先前对拓拔野的帝鸿身份颇有疑忌,眼下狭路相逢,必当全力以赴。

姬远玄徐步走出,神色凝肃,朝着拓拔野行了一礼,沉声道:“当日叛党横行,家国将倾,若非拓拔龙神相助,寡人绝难拨乱反正。此恩此德,岂敢忘怀?然而大荒百姓饱受战乱之苦,再不容得妖魔猖獗。阁下鬼国身份未明,敌友难辨,姬某又岂能因私废公,坐视不顾?”

右手一挥,拔出钧天剑,昂然斜指,一字字道:“神帝之位,关系五族存亡、天下安危。姬某虽德薄技微,奈何道义所驱,责无旁贷,誓以三尺铜剑、七尺之躯,卫护九州平宁。情理不能两全,望龙神见谅。”

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大义凛然。群雄无不耸然动容,水族众人一干好事者,更是鼓掌起哄,喝彩不迭。

若今夜之前,以拓拔野淡泊无争的性子,多半借机自动退让,以证明自己清白,避免兄弟相残;但此时目睹姬远玄沉素淡定之态,想起雨师妾所言,想起他在蟠桃会上击败兄长的情景,心底莫名一阵森冷,就连他的神色话语,此刻也觉得说不出的矫情造作。

难道此人真是一个虚伪凉薄、深狡狠辣的盗世奸雄么?否则为何以龙女之聪慧机灵、烛龙之老谋深算,都将其视作平生大敌?

脑海里又闪过许多从前深埋心底、不敢触及的模糊片断,从东荒密林的初次邂逅,到阳虚城中的反败为胜;又从寒荒牢狱的意外重逢,到昆仑瑶池的惊天血战;再从皮母地丘重现大荒,到熊山地底的鬼国妖党……隐隐之中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觉得太过震骇可怖,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