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鹿死谁手

灵感仰道:“我又惊又怒,神智反倒醒了几分,只道是那流沙妖女为了帮神农,故意设下陷阱害我,于是一边聚气逼毒,一边抛开酒壶,说:‘我已经喝了,你怎地还不喝?’话音未落,眼前一花,果然多了一个女子,拍手笑道:‘傻瓜,这两壶酒乃‘归墟蓝田花’所酿,蜜酒入腑脏,血气如岩浆,任你真气再强,这次也得乖乖认输啦。’”

“归墟蓝田花?”拓拔野微微一愕,想起《百草注》中记载了东海之外有无底大壑,是四海汪洋最终注入之处,名曰“归墟”。

壑中有座岛屿叫做“甘山”,其土蓝如海,故而又名“蓝田”,岛上有一种温润如玉的奇花,相传每年春天来临之际,花粉随风飘荡,所到之处,草木葱茏,百兽交媾,是天下第一催情之物。

当年皮母地丘,他曾饱受“海誓山盟”之苦,深知春毒淫药与普通毒药截然不同,越是运气强逼,血脉贲张,发作得越是猛烈,除了交合,几乎无药可解。

三百年来,缚南仙日思夜想打败神农,一雪前耻,在酒中下此催情春毒,多半是料定武功也罢,毒药也好,全都奈何不得神农,惟有此物,即便神农也克制不得。灵感仰虽然神功盖世,误服此毒,也只有徒呼奈何了。

果听青帝道:“我越是运气逼毒,春毒运行越快。周身火热,口干舌燥,却想不出究竟中了什么奇毒,盛怒之下,蓦然出手将她制住,抓起那另一壶花酒,朝她喉中尽数灌入。心想,她既同中此毒,终得祭以解药……”

缚南仙俏脸晕红,叫道:“别再说了!”

纤纤忍俊不禁,脸上也是一阵如火烧烫,已猜到后来发生之事。眼波忍不住朝拓拔野瞟去,心想:“原来他的身世竟是如此由来。”

青帝又道:“抓住她的胳膊,情火如焚,迷迷糊糊中也不知作了什么,等到醒来之时,才知大错业已铸成。她瞧见我的脸容,大吃一惊,跳起身,厉声喝问我究竟是谁。我见她并非流沙妖女,亦大感惊讶……”

缚南仙又羞又怒,不住地喝道:“你还说!你还说!”

青帝殊不理会,续道:“她听说我是当世青帝,更是怒火勃发,突然便施以辣手。激战中,我腰间的七星日月锁被她的龙翼九刀劈断,掉落在地。若换了平时,我多半早已雷霆震怒,但那时心中有愧,只想速速逃离。从此离开天帝山,再也不曾回去。想不到……想不到上天竟如此戏弄寡人,让她就此诞下一子,又让你我三人失散至今……”

话音未落,“轰”地一声剧震,神壶乱转,气泡纷飞,纤纤失声惊叫,险些从乘黄背上摔了下来。

拓拔野亦双臂剧震,朝后踉跄飞跌数步,心下大凛,凝神朝壶外探看,但见双蟒飞腾,巨尾雷霆猛击,黑白光浪螺旋怒舞,越转越快,仿佛太极光轮,其势之猛,竟丝毫不亚于翻天神印。刹那之间便连撞了壶身不下十次,震得众人金星四舞,骨骸欲散。

广成子也已跌出湖面,脸色惨白,盘膝坐在冰峰上,十指捏诀,口中念念有辞,御使着石印当空飞旋。

绚光如虹彩斜射,和乌丝兰玛的月母镜光纵横交织,笼罩着炼妖壶,又与双蟒的阴阳双气交相融合、激撞,时而姹紫嫣红,时而深碧浅绿,变幻出五光十色的奇丽气浪。

炼妖壶内隆隆剧震,四周妖灵接连不断地炸裂开来,激荡起流丽万端的急流气浪,仿佛巨大的漩涡,越来越快,越来越强猛,四人沉浮卷溺,飞甩跌宕,被万千巨力不断地拉绞、挤压,翻江倒海,难受已极。

纤纤身下陡空,被狂流卷起,朝着壶壁当头撞去,还不等惊叫出声,手腕忽地一紧,已被拓拔野拽入怀中,紧紧抱住。她耳根一阵烧烫,想要奋力挣扎,熟悉好闻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浑身登时酥软如绵,泪水竟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所幸拓拔野凝神扫望壶外,未曾察觉,她飞快地擦去泪水,又听青帝“哼”了一声,冷笑道:“这些妖魔小丑,竟想用阴阳五行之气来炼化我们。宁疯子的‘五色烟华’炼烧陶器便也罢了,用来对付寡人,嘿嘿。”

话音未落,那团魂识碧光突然横空怒舞,闪电似的没入纤纤玄窍,她失声低呼,又惊又怒,颤声叫道:“你……你想干吗?快出来!”丹田陡涨,真气爆涌,登时将拓拔野震退开来。

缚南仙大怒,喝道:“老混蛋,滚出来!要抢寄体,自己到外面找去!”飞身冲掠,手掌陡然按住纤纤气海,方欲将青帝迫出,却被拓拔野陡然扣住手腕,叫道:“娘,陛下此计大妙!要想破除他们的阴阳五行阵,就必以牙还牙,针锋相对!”

缚南仙一凛,已明其意。

纤纤腹内传来青帝的哈哈大笑声:“知父莫如子。西陵公主,且让寡人替你打通奇经八脉!”经脉突然灼烧如裂,“啊”地一声,疼得香汗淋漓尽出,双足却径自凌空抄踏,不听使唤地冲入两仪钟,急速盘旋。

拓拔野高声道:“妹子放心,青帝陛下绝不会伤你分毫!”亦旋身冲入钟内,取出十二时盘,绚光四射,投映在钟壁上。被壶外的阴阳五行气浪所激,铜钟内壁早已绿光充盈,太古蛇篆、男女裸图尽皆灼灼闪耀。

纤纤虽然自小刁蛮任性、胆大包天,却终究是个未经云雨的单纯少女,见那男女裸像水波似的浮映虚空,宛如在盘腿交媾,登时羞得双颊如醉,想起刚才青帝所说的荒唐往事,更是浑身滚烫,闭眼怒道:“什么淫邪妖物,快拿开!”

奈何身不由己,双腿自行盘起,飞旋着坐在拓拔野腿上,一颗心更是嘭嘭狂跳,直欲从嗓子眼里蹦将出来,一时间也不知是惊是怒是羞是恼是喜是怕。

从睫毛间偷偷望去,他那俊俏如玉的脸容只在咫尺之外,肌肤相贴,鼻息互闻……这景象多么象……多么象在梦中呵,如果她睁开双眼,会不会又孤孤单单地醒于满床的月光中呢?

从那日在天帝苑与他重逢的那时起,每一日、每一刻,便恍恍惚惚,飘渺不定。而此刻,两两盘旋,绚光四耀,她更仿佛眩晕似的沉溺入一个虚幻而不真实的梦里。如果这只是一个梦,她又多么希望永不醒来呵。

但当她瞥见他颈前悬挂的泪珠坠子,心中陡一收缩,又象被尖刀猛烈刺痛,不知为何,郁积了许久的委屈、恼恨、伤心、苦楚这一刹那突然全都如山洪决堤、火山迸爆,泪水汹汹涌出,颤声哭道:“放开我!放开我!臭乌贼,你……你为什么要这么欺负我?为什么……为什么……”犁花带雨,哽咽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