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青子衿

晚霞如火,雪山巍巍。夕阳余晖照在赤松子的身上,乌衫鼓舞,乱须飞扬,满脸玩世不恭的微笑,双目中却是怒火熊熊。

指尖弹处,那淡绿的光弧如柳叶飞舞,呼呼破风,突然变成一道六尺来长的盈盈弯刀,水光摇曳,气势如虹,朝着李衎当头怒斩而下!

“水玉柳刀!”“赤雨师!”炎帝将士欢呼四起,自凤尾城一战后,他们都已将这狂放不羁的大荒浪子视作了自己人,惟有赤霞仙子眉尖微蹙,闪过一丝凄伤苦怒之色。

李衎哈哈大笑道:“小兔崽子,你终于还是来了!”避也不避,骑着那风彘兽急冲而上,苍梧木棺回旋怒舞,径直朝那水玉柳刀撞去。

蚩尤心下一沉,火族群雄的欢腾声亦陡然变作哗然惊呼,被这一刀劈中,烈烟石的尸身势必与木棺同炸为万千碎片!

只听赤松子狂笑如雷,光波潋滟,水玉柳刀突然折转飞舞,擦着棺沿冲天飞起,划过一道凌厉如电的弧线,急劈李衎背心。李衎耳廓微动,翻身急旋,抱住木棺又是一记“玉石俱焚”,朝刀光扫去。

刀光缤纷,人影闪动,霎时间两人已激斗了数十个回合,赤松子投鼠忌器,无一招相交。反倒是李衎仗着风彘兽的速度,灵巧百变,又以棺椁为武器横冲直撞,反守为攻,逼得他接连朝后退去。

蚩尤大怒,喝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老贼,你战也不敢战,拿棺木当挡箭牌,算什么英雄好汉?”骑鸟急冲,左掌真气轰然爆射,宛如万千春藤凌空飞舞,将苍梧木棺紧紧缠缚,奋力后夺。

李衎哈哈笑道:“你们以多欺少,又算得什么英雄好汉?”紫火光锤狂飙怒扫,将其碧气光带强行荡开。身子朝后一晃,登时被水玉柳刀气芒扫中,衣裳“哧”的迸裂,鲜血飞溅。

火族将士怒吼呐喊,冲涌上前,都欲将那棺椁夺回。

赤松子森然道:“乔小子,这是我和他的私人恩怨。全都给我让开!”双手分推,气浪鼓卷,震得数十人踉跄跌退,厉声笑道:“李衎老贼,你躲在南荒洞穴之中,作了一百多年的缩头乌龟,今日又如寄居蟹似的,藏在女人的棺木之后,羞也不羞?”翻身冲下,凌空握住水玉柳刀,再度迎头怒斩。

被那炙烈气所拍,风彘兽身上火焰轰然炸涌,李衎呼吸一窒,心下大凛,奋力横棺扫去,笑道:“小兔崽子,你当日眼睁睁看着家人惨遭屠戮,自己却藏在沼泽中装死,羞也不羞……”

话语未落,赤松子纵声怒啸,水玉柳刀陡一回旋,刀面横拍在棺木上,“嘭”的一声闷响,霞光爆舞,李衎双臂顿时呼卷起滚滚火焰,胸口如撞,鲜血狂喷,连人带兽跌飞出十余丈外,苍梧木棺亦险些脱手飞出。

众人齐声欢呼,叫道:“天外流火!”这一刀化真气于无形,借木生火,隔物使力,与金族的“裂土星矢”有异曲同工之妙。虽然威力极大,但稍有不慎,便有引火烧身之虞,极之凶险,便连祝融、刑天也不敢轻易使出。

李衎又惊又怒,稳住身形,哈哈笑道:“怎么,小兔崽子,被我说中痛处,恼羞成怒了么?你没胆子救你娘,却有胆子和亲妹子乱伦,啧啧,赤飙怒那老贼恶贯满盈,活该生下你这个孽种!”听风辨声,挥舞苍梧木棺,继续朝赤松子全力反击,气浪怒舞,石炸雪崩,每招每式,全是旨在同归于尽的亡命打法。

赤松子一击得手,怒火反似大为消敛,任他如何讥嘲辱骂,只是周旋闪避,冷笑不语,水玉柳刀绕体呼呼飞舞,也不与木棺相交。远远望去,狂风鼓卷,雪浪澎湃,两道人影越转越急,偶有气浪冲涌,登时撞得四周坚岩冰石竞相飞炸,众人不敢近身,遥遥观战。

落日西沉,绛紫暗红的晚霞沉甸甸地压在雪峰上空,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两人游斗已近六百合,旋光霓芒反倒越来越威,在暮色中间团团乱舞,眩人眼目,四周的冰峰石柱早已被荡平,现出一个方圆近百丈的大坑。

听李衎断断续续的狂笑嘲骂,众人都已渐渐得知来龙去脉。原来当年水火两族敌对,赤帝飙怒在小侯山下结识水族女子柳水玉,情难自禁,不顾族规,与她生下一子,是为赤松子。李衎闻悉后,密告长老会,并奉大长老之命,悄然赶赴小侯山,将柳水玉举族杀死灭口,却偏偏算漏一人,让年仅五岁的赤松子藏入沼泽,躲过一死。

赤帝闻讯大怒,罗织罪名,将知情的几位长老尽皆处死,并将李衎刺瞎双眼,斩断双足,囚禁在南荒密狱中,永受生不如死的折磨。

赤松子只道屠族密令出自其父,恨火如焚,矢志报仇,于是便有了之后昆仑争雨师、火烧帝女桑……种种恩怨情仇。

李衎受囚南荒,无意间被少年刑天撞见,为了劈断锁链,重得自由,李衎将太古神器仓刑干戚授予刑天,并传他神功绝学。

但那枷锁乃赤帝亲自炼制的神物,刑天潜修十年,始终未能劈开,后来得知其师乃本族重囚,犹疑再三,终于含泪叩拜,不敢忤逆帝命。谁想过了百年,烈碧光晟为了应对炎帝大军,竟将此獠放出。

火族群雄对赤飙怒素极爱戴,事过境迁,对赤帝父子的这段孽缘往事也早已看得淡了,当下高举火把,呼声如潮,无不在怒斥李衎;其余四族之中,也有大半在为赤松子呐喊助威。

蚩尤想起当日火桑之中,南阳仙子娓娓而述的情景,更觉悲怒难过,双拳紧握,青筋暴起,心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若不是这厮贪图大长老之位,从中挑拨作恶,又怎会有后来的人伦惨祸?他被囚白年,不思反省,竟还敢夺八郡主之棺,向赤松子要挟报仇,忒也可恶……”

眼前忽又闪过其时烈烟石被南阳附身后,两颊晕红,眼波汪汪地凝视着自己,唇角眉梢尽是绵绵情意……心中登时咯噔一响,疼如刀绞,泪水竟险些夺眶涌出,咬牙暗想:“蚩尤啊蚩尤,你欠她如此之多,今日若不能护其棺椁,还有何颜面见南荒百姓?”悲怒冲顶,忍不住昂首狂吼。

吼声方起,赤松子陡然纵声长啸,绕着李衎急速飞转,两人声浪激撞,滚滚如雷,震得众人呼吸窒堵,难受已极。山壑中轰隆连声,大片积雪随之崩裂涌泻,在夜色中宛如天河倒倾,万兽狂奔。

李衎双目俱盲,主要倚仗听觉辨析对手方位,被那狂啸声与四周轰鸣所震,耳廓转动,脑中嗡嗡回荡,只觉四面八方全是赤松子,也不知他当从哪面袭来,心下大凛,当下双膝一夹风彘兽,连人带兽冲天飞起。

赤松子等的便是此刻,怒啸声中,水玉柳刀白芒如电,自下而上反撩斜斩,向风彘兽肚腹猛劈而去;几在同时,周身光芒爆放,瞬间化作一条巨大赤虬,呼腾卷舞,朝着风彘兽当头扑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