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尘-推背图

咸丰九年七月初七阳光下,漫尘飞舞。

窗边矮几上本本敞开的泛黄书籍在柔风的驱动下微微颤动,如春天的蝴蝶振翅欲飞。

初进门的里蓉为眼前的情景失神,仿若隔世。竹帘外盛夏骄阳似火,竹帘内清净幽宁,散发恼人热量的阳光进屋后立即失了气势,变得柔和安详。

其中的一本似乎有着心高气傲的禀性,不愿受清风的戏耍,唰唰的翻动起来,一页页地聚拢,直至封面碰上扉页,轻微反弹后全然合上。

极强烈的不真实感笼罩着里蓉,恍恍惚惚地上前,迷迷糊糊的拿起那本书,就见古朴的封面上写着“推背图”三个字。

“客人,是要买古董吗?”里蓉旋过身,一红衣女子手中抱着的一叠书从里屋掀帘而出,额上有星汗点点。

悦耳动听的女声,把里蓉拉回现实中。

瞬间,潮热暑气袭人,阵阵蝉声入耳。

瞄到里蓉手中的书,女子笑道,“客人,好眼光,这古书来头不小,可有上千年了。”

“来头不小?”里蓉再看手中的书册,平凡古朴的封面,书中奇怪的简图和文字似乎也并非是大家之作,除了泛黄且稍许破损的纸张可以证明这本书年代久远之外,她看不出来有何珍贵之处。

红衣女子嘴角微扬,放下手中大叠的书籍。以丝帕拭去额头汗珠,再向里蓉解释道:“《推背图》是贞观年间由司天监李淳风和隐士袁天罡共同编著的图谶,预言了唐后历朝历代发生的大事。”

里蓉险些失笑,为这天方夜谭般的说辞,她以为只有江湖术士才会夸口自己能通晓未来。她的心思写在脸上,但那女子并不引以为意,继续道:“预言共六十像,至今应验了三十四像,而且其精确程度令人叹为观止。”

“哦?”里蓉微仰下颌,将信将疑。

红衣女子再翻开书册,为她细说:“三十三像‘黄河水清,气顺则治’说的是太祖入主中原;三十四像图中描绘的是明君得贤后,指的是太宗得孝庄文皇后之助;三十五像则讲的是正在发生中的太平天国之乱。”

“那三十六像呢?按书里所讲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里蓉兴致勃勃地翻到三十六像。只见:“谶曰:西方有人,足踏神京;帝出不归,三台扶倾。”虽无法全然释意,但只凭这八字,她已可以断定此非吉像。

“按书里的意思,应该是指洋人……”

里蓉全神贯注,不知红衣女子是否有另一番见解。

“红云!”里屋传出的喝止声使女子噤声。

红衣女子暗自吐舌,急忙合上书。“如果客人有兴趣的话,不妨买了回去,潜心研究后得出结论应该更有意思。”

“小姐,小姐,糖葫芦买来了。”就在这时,里蓉的贴身女侍拿着一支糖葫芦,满头大汗地跑进古董铺。

里蓉旋身,盈笑着对顾雅摊开一只手。

糖葫芦放进里蓉手中。顾雅抹着汗催促:“小姐,看时间老爷要回府了,我们也快回去吧,被发现了可不好。”

没想里蓉却对她伸出另一只手。

“顾雅,拿银子。”

内务大臣文丰府邸“阿玛。”

里蓉双手背后,立在书房门口,巧笑倩兮。

文丰放下笔,对最宠爱的么女招招手。但见里蓉三步并两步地来到跟前,他不禁颦眉。“说过多少次了,走路别老蹦蹦跳跳,大家闺秀就该有娴雅淑贵的样子。”

“还不是都怪阿玛,这么多天不回来,里蓉是因为太急着见阿玛才会失态的。”里蓉轻咬唇瓣,嘟囔着为自己辩解,言语间小女儿态尽显。

文丰无奈叹气,对自己的掌上明珠哪舍得更多责难,将里蓉拉至身侧。“小丫头,嘴巴倒是越来越甜,你平时是什么脾性为父我还不了解吗?”

“那您还一回来就对我板着个脸?”里蓉倒不依不饶起来。

文丰轻刮女儿的俏鼻。“没大没小!再不收敛,等你以后嫁了人有你的苦头吃。”

“里蓉才不要嫁人呢,里蓉要陪阿玛额娘一辈子。”

白袍男子

“哼,少给你阿玛灌迷混汤。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下午又偷跑出去了。”文丰刻意板起脸作严父状。

“府里真的好无聊,要是再不出去透透气,里蓉就快被闷坏了。”里蓉拉着文丰的衣袖撒娇讨饶,文丰僵硬的脸部线条在片刻间软化。

“不是不让你出去,阿玛只是担心就你跟顾雅两个女子,手无缚击之力,万一遇上暴民无法自保。”

“阿玛……”

“以后要出去先请示你额娘,再多带些下人出门。”

里蓉转忧为喜,绕到文丰身后,双手缠上他的脖子。“阿玛,真好。”

文丰拍拍里蓉小脸。“阿玛就你一个宝贝女儿,等嫁了人想对你好也没机会了。你拿手上的是什么?”

“对了,正想跟阿玛说呢,里蓉得了一本奇书。”里蓉献宝似的将书递上。

“哦?你能有什么奇书?我倒要看看。”文丰接过,定睛一看,瞬时变了颜色。

“阿玛,这书真的好玄奇。一千多年前的人居然能预测到太祖入主中原,孝庄文皇太后先后辅佐三代明君的事都能预测到。可阿玛,接下来要应验的三十六卦:”西方有人,足踏神京;帝出不归,三台扶倾。‘怎么看都不像是吉兆。“”还不住口!“文丰拍案而起。

“阿玛……”里蓉被父亲的疾颜厉色吓到了。

“女儿家妄论国运,已是不对,还轻信神鬼奇谈,怪力乱神。看来我平时真是太骄纵你了,才会让你行事这么不知轻重。从明日起哪都不许去,由你额娘教导着好好学学什么叫做规矩!”

“阿玛!”里蓉抗议,她不懂为何一本书就能让父亲勃然大怒。

“有空多读读《女戒》、《女史》,少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先出去吧。”文丰对女儿摆摆手,示意她离开。

里蓉张口欲言,话已到嘴边,却因瞄到父亲紧绷的神色而咽了回去。

咸丰九年十月十五低空乌云密布,天色阴霾。

京城东郊的某处府邸里,里蓉对一白袍男子抱怨:“你不知道阿玛多心狠,因为一本书就把我禁足三个多月。”

“只为一本书?”温清平剑眉高挑,面色凝重的用食指轻抬起里蓉的下颚。“里蓉,你看着我。”他突然动作亲昵,令里蓉的心率突然加速,砰砰砰地快跳出心房。她依言盯着他的俊眉朗目,心里揣测着他是不是也因为多日未见,和她一样早已思念满怀。

“你是不是偷看了春宫秘籍之类的,被你阿玛逮个正着了?”温清平说出最先闪入脑内的想法,这个念头来得那么自发自觉,那么理所当然,那么天经地义,连作他想的空间都没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