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盖亚

尤希克不确定地往后退。

“我——我很抱歉，”他说着，记起了那条要远离盖亚的山的规矩。“我不是故意在这儿着陆的。我这就离开。不打扰你了。”

“那你走吧，”盖亚说。“如果你想逃就逃跑吧。我反正也没时间理会小家伙龙。尤其是一头对好运不懂感恩、还为自己感到难过的小家伙龙。”这头年长的龙转身开始向他来时的方向缓缓走开。

尤希克对他说的话感到恼怒。没有龙还在使用小家伙龙这样过时的措辞，他为这头老龙似乎在拿他开玩笑而气愤不已。

“我并没有不感恩，”他对着正往回走的盖亚的后背说。“事情对于我来说很不容易！”

令他惊讶的是，盖亚停住脚步，低下了他苍老的头颅。

“哦？”他说。“那是什么令你感到艰难呢？”

尤希克再也无法抑制夺眶而出的泪水，“我是火焰学校里面最差的学生！”他脱口而出。

“我无法像同龄的龙一样做好任何一件理所应当的事！而且火焰学校里其他的龙让我感觉很糟糕。”尤希克思绪至此，悲伤地伸出了下唇。

盖亚仍然静静地站着，可没有转身。

“那就是没有危及生命，”他说。“没有龙可以令你难过，除非你允许他们这么做。”盖亚又开始挪动，回头喊道，“真是无谓的哭泣。”

尤希克注视着他走开，悲惨的感觉又回来缠绕着自己。

他以为年老的龙离得太远听不到，便喃喃自语。

“我还会变色，”他低声说道。“我像只变色龙一样变色。”

说出口之后他感觉轻松了很多，尽管没有谁听到。

但盖亚听到了，他闻言立刻在远处停了下来并转过身。

他的目光停驻在尤希克身上逗留许久。然后他挥了挥爪。

“过来，”他说。“跟着我。”

尤希克犹豫地看着他。

“跟上。跟上。”

盖亚不耐烦地咕哝起来，又扬爪招呼了他一下。尤希克服从了他，快速地跟上了消失在远处的老龙。

他们绕山路盘旋而上，一个巨大嶙峋的洞口出现在他们眼前，这比尤希克家的山洞要大得多。他惊奇地抬头望着巍峨的山口。

“现在停下在这里等着！”盖亚打了个手势让尤希克待在洞口。他紧张地站着。入口处飘来一种气味。尤希克认出那是酸模汁的味道，但比他之前闻过的要更奇异更强烈。一种奇怪的呼呼作响的噪音跟着传出，似乎一扇沉重的门扉已被打开。

等了几分钟之后，尤希克的忐忑消失了，他开始好奇盖亚正在里面做些什么。他听不见老龙的声音，开始认为他已经把自己完全忘了。

尤希克稍稍往前挪了一下以便沿着洞口往深处查看。

里面灯光很暗，除了那根盖亚拿着的白色长蜡烛，他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它照亮了老龙进入的一个小小房间。

尤希克继续向前走，他分辨出了盖亚的腰腿。他正坐定在那里，似乎在看山石内部的某些东西。尤希克又往前倾了倾身。

盖亚正在用一根爪尖描摹着洞壁上的某样东西。某种像……图画一样的东西。尤希克绷直身子想要看清。盖亚住处的墙上似乎蚀刻了彩色的龙的图画。不过上面还有些其他生灵是尤希克从未见过的。

尤希克眯起眼看着。他们比龙要小得多，而且身形也迥然不同。

人类，尤希克突然意识到。

盖亚正若有所思地用爪尖轻敲着其中一幅图。

尤希克绷着身体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随即老龙猛地坐起，尤希克迅速回到了洞穴之外，对自己看到的东西感到有些不安。

龙的洞穴里是禁止存有人类图画的吧？

他听到盖亚缓缓离开了洞壁，但好几分钟后他的蓝色龙鳞才重新出现在洞口。他的爪子里抓着一杯热气腾腾的酸模汁。

尤希克注视着酸模汁上散发出的蒸汽像空中的鬼魅般旋转而上。

“来吧，”盖亚说道，并没有费心解释。“这边。”

盖亚走在了前面，尤希克不得不努力赶上。待他转过一个拐角，老龙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大山的另一个转弯处。

尤希克在后面追赶着，他急着跟上，并没有注意自己走到了哪里，当他赶到盖亚消失的转角时，他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另一头龙的庞大身躯。

“看，”盖亚慢条斯理地说，“你要去的地方！”然后优雅地一扫爪，往前一指，就像在引荐一般。

尤希克敬畏地看着他面前的宏大水域。在龙族大陆的这片区域，水像溶满黄金一般粼光闪闪，强烈的阳光穿透了升起自永燃之火的绵薄烟雾。水波的荡漾似乎无穷无尽。他赞赏地吹了声口哨，盖亚第一次轻声笑了。

“龙族是有可能走向伟大的，”他说，“如果龙能够掌握自己的天赋之礼。”

“从这个角度看起来，这片水域充满魔力。”尤希克喃喃道。

“宏大水域从很多方面看来都很迷人。在这儿你正以不同的方式看待它。很少有龙会驻足欣赏。他们的生活太忙碌，以至于他们像是眼盲一般，从未真正地睁开眼睛。”

盖亚举起了他那杯酸模汁。

“许多龙都忘记了制作酸模汁的正确方法，”他在香味弥散中说。“总是那么匆忙，在生命的诸多方面都想寻求捷径，”他说。“古老的方法是最好的。”仿佛想要证明他说的话一样，他打了个长长的嗝，并愉快地叹了口气，然后看了年轻的龙一眼。

尤希克在阳光的温暖中放松下来，眼中饱览水上美丽的风光。一种缓慢的热量似乎从他脚下生成，开始在体内平稳升起。

尤希克将精神更加集中了一些，这种奢侈的感受进而充斥全身，由额头到脚趾泛起涟漪。

之后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他身上的红色正被深蓝色所冲刷；他正在从头到脚变成和盖亚一样的色彩。尤希克惊恐地倒吸了一口气。

盖亚看着他，只是点了点头：“跟我想的一样。”然后他站了起来，似乎无意再留恋这个话题，向来时他的洞口走去。

尤希克在他身后快速追赶。

“等等！”他在盖亚走到转角时喊道。“我需要你的帮助！”

盖亚停下转身：“所以你的龙鳞总是在变色，小龙？”

“是的，”尤希克说。“为了弄清变色的原因并阻止它，我愿意做任何事！”

“你大概永远都无法改变你是谁了。”盖亚哼了一声道。

尤希克的脸耷拉了下来，绿色的眼睛与盖亚直直对视：“求你了，盖亚，”他乞求道。“山谷里的药草医生帮不了我；你和他们一样都是塞伽龙，但你应该比他们都更有智慧。你一定可以帮我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