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苏珊娜—米欧,一体双姝(第5/12页)

你有的,苏珊娜迅速更正她。你有黑十三,哪儿都能去。

你不明白。他会跟着我,跟着这个孩子。

没错儿,我是不明白。事实上她心里明白,起码认为自己是明白的,不过……拖延时间,他说过。

好吧,我会尽量解释。只不过我并不理解这一切——还有些事情我自己也没搞明白——但是我会把我知道的全告诉你。

谢谢——

苏珊娜还没来得及道完谢就再次开始跌落,就像爱丽丝跌进兔子洞,穿过马桶、穿过地板、穿过地板下的水管,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9

这回跌落的地方没有城堡。罗兰曾对他们说起过他流浪旅途中的一些故事——吸血鬼护士、伊露利亚的小医生们、东唐恩会行走的水,当然还有他以悲剧结尾的初恋逸事——而现在感觉就像跌进了其中一个故事的场景。或者,换个说法,就像跌进了ABC电视台播放的西部电影:泰·哈丁演的《好脚头》、詹姆斯·加纳演的《赌城风云》,或者——奥黛塔·霍姆斯的最爱——克林特·沃克的《夏安勇士》。(奥黛塔曾经给ABC电视台写过信,提议他们做一档以南北战争结束后流浪的黑奴为主人公的节目,这样既能有所突破又能开拓新的观众群,但是她从没得到任何回音。琢磨着开始写信本身就已经荒谬无比,根本是浪费时间。)

眼前有一个畜栏,外面挂着个写有塔克便宜修补的广告牌。旅馆顶上也挂着广告牌,上面的广告承诺环境怡人、床铺舒适。旁边至少五家沙龙,其中一家外面站着个生锈的机器人,步伐沉重、脑袋乱晃,举着扩音喇叭在空旷的小镇中心卖力地招揽顾客:“姑娘,姑娘,花儿一般的姑娘!有些是真人有些是电子人,但是谁在乎,根本区别不出。她们从不抱怨,满足您的所有要求,字典中从没有‘不行’二字,一举一动都能让您销魂!姑娘,姑娘,姑娘!有些是电子人,有些是真人,可您亲手来摸都区别不出!她们满足您的所有要求!她们满足您的所有要求!”

一个年轻漂亮的白种女人和苏珊娜并肩走过法蒂好时光沙龙。酒吧。舞蹈中心华丽的大门。她肚皮外凸、满腿疤痕,一头乌黑秀发刚及肩膀,身穿褪色的麻织上衣凸现出她身怀六甲,浑身散发出一种神秘气质,仿佛预示着世界末日即将来临。在城堡幻境时穿的那双绑带凉鞋此刻换成了一双磨旧了的高筒靴。她俩穿的都是高筒靴,鞋跟踩在木板路上哒哒作响,回荡在空旷的街头。

远处一间废弃的酒吧里断断续续传来快节奏的爵士乐,一句诗句瞬间在苏珊娜脑畔划过:一群男孩儿在爱斯基摩沙龙里欢唱庆贺①!

透过半开的房门,她毫不惊讶地看见“赛维斯的爱斯基摩沙龙”一行字。

她放慢脚步,朝门里仔细张望,一架钢琴正在自动弹奏,沾满灰尘的琴键上下起伏。原来只是一个机械的音乐盒罢了,肯定又是北方中央电子公司的杰作。除了一个已死的机器人和藏在远处角落的两具行将腐烂的骷髅,房间里只剩下这架钢琴惟我独尊。

一堵城墙屹立在小镇惟一一条街道的尽头,又高又厚,几乎遮住了整片天空。

毫无预兆地,苏珊娜重重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又把手伸在胸前用力打起了响指。

“你在干吗?”米阿很疑惑。“求求你,告诉我。”

“确定我真的在这儿。”

“你本来就在。”

“看起来的确这样儿。怎么可能呢?”

米阿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至少在这点上苏珊娜还是愿意相信她的,黛塔也没表示反对。

“这和我期望的完全不同,”苏珊娜环顾四周一圈,又说。“根本就不是我期望的。”

“不是吗?”米阿反问(并不特别热心)。她走路的样子十分奇怪,就像只鸭子,但即将临盆的孕妇大概都是这么走路的。“那么你期望的是什么呢,苏珊娜?”

“更接近中世纪风格的地方吧,我猜。更像那个。”她指向远处的城堡。

米阿耸耸肩,仿佛说随便你,接着又问,“另一个人在吗?刻薄的那个?”

她指的是黛塔,毫无疑问。“她总是和我在一起,她是我的一部分,就像你的小家伙是你的一部分。”可为什么明明是苏珊娜被强奸却最终米阿怀孕?苏珊娜非常渴望知道原因。

“我马上会生出我的孩子,”米阿说。“可你会不会生出她?”

“应该不会,”苏珊娜诚恳地回答。“她回来最主要的原因,我觉得,是为了对付你。”

“我恨她。”

“我知道。”苏珊娜更知道米阿害怕黛塔。害怕得要命。

“只要她开口,聊天就结束。”

苏珊娜耸耸肩。“她想来就来,爱说就说,不需要我的允许。”

她们前面出现一道拱门,上面一张告示写道:

法蒂火车站

单轨火车帕特里夏停止运行

指纹识别器暂停使用

请出示车票

北方中央电子公司感谢您的耐心

不过这张告示倒没有引起苏珊娜多大兴趣,引起她注意的反而是丢弃在破旧站台上的两样东西:一个烂得只剩头和一条胳膊的洋娃娃,以及一个小丑面具。尽管看起来那面具是金属质地,但大部分竟然像血肉似的腐烂了,咧开的嘴唇暴露出一排参差犬齿。眼睛是玻璃造的,苏珊娜确信一定也是北方中央电子公司荣誉出品。几绺流苏和绿色破布碎片四散在面具周围,无疑曾经是这玩意儿的帽子。苏珊娜轻而易举地把眼前的破洋娃娃和狼群联系了起来;她亲爱的妈妈,就像黛塔常向别人(尤其是路边酒吧停车场的那些白种家伙们)炫耀的那样,养的可不是傻瓜。

“它们就是把孩子们带到这儿来的,”她说。“狼群从卡拉·布林·斯特吉斯偷走的那些双胞胎就是被带到了这儿。就在这儿被它们——那些东西——改头换面。”

“可不止卡拉·布林·斯特吉斯一个地方,”米阿一副事不关己的语气,“哎。等它们偷来那些孩子,就把他们带去那儿。你一定会认出那个地方的,我肯定。”

她指向法蒂大街的对面。远处一幢活动房屋突兀地矗立在大街尽头的城墙前,拱形的屋顶爬满锈迹,四周的铁皮墙壁都起了皱。四周的窗户全安着木栅栏,屋前造了一溜的拴马围栏。苏珊娜发现围栏上拴了约莫七十匹马,一溜的灰色。许多四脚朝天地躺在地上,其中一两头听见了她们的声音,便扭头循声望了过来,一看见她俩登时冻住了似的。这可不像正常马儿的行为,但是当然,它们也并非真正的马匹,而是机器人、电子人什么的,随便拣一个罗兰常用的词儿来形容都行。大多看起来已经毫无力气,油尽灯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