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之声Ⅱ(第2/10页)

“杰洛特。”

“南尼克,我正找你呢。”

“我?”女祭司嘴角微微上翘,语气里带着些许嘲弄,“不是爱若拉?”

“也在找她。”他承认,“方便么?”

“现在不方便。我不希望你现在去打扰她。她正在做准备,正在祈祷,看看这次的催眠会带来些什么。”

“我跟你说过,”他冷冷地说,“我不想要任何催眠。催眠对我毫无帮助。”

“可是,”南尼克语气软了下来,“这对你也没有什么坏处。”

“没有人能催眠我,我对催眠术有免疫力。我只担心爱若拉。把自身作为媒介实在太消耗精力了。”

“爱若拉不是媒介,也不是什么精神错乱的预言家。那孩子天赋异禀。哦,别摆出一张臭脸。我说过,我知道你对信仰的态度,与之相对,我也不是什么狂信徒。你有自己的权利,去相信万事万物生于自然,包括她身体中的力量。你也可以认为各路神明,包括我的梅里泰莉,都仅仅是这些自然力量的人格化身。他们是被人为创造出来,以帮助那些傻瓜们更好地理解这些力量、接受这些力量。对你来说,这些都是哄骗人的借口,但是对我,杰洛特,信念让我有所期待,期待女神所代表的那些规律、法则、良善,还有希望。”

“我知道。”

“如果你知道,为何还对催眠心存抗拒?你在恐惧什么?怕我引诱你在圣像面前磕头,高唱圣歌吗?杰洛特,我们可以在一起坐一会儿——就你、我和爱若拉——看看她的天赋能否穿透你周身力量的漩涡。也许我们会发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现。也许你的力量和你的命运无法预测,继续隐藏在重重迷雾之中。我不知道,但我们何不试试?”

“因为这样做没意义。我的身边没有什么漩涡或是命运。就算我有,也没有去深究的打算。”

“杰洛特,你生病了。”

“你是说我受伤了吧。”

“不是。你身上有某些不为人知的东西,我能感觉得到。毕竟,我是看着你从小长大的。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只有我腰这么高,但是现在有种可怕的诅咒围绕着你,像蚕茧一样越裹越厚,并且正在慢慢收紧束缚。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自己无能为力,这必须借助爱若拉的天赋。”

“哪来的什么诅咒?如果你非要听,我可以给你仔细讲解我这几年的经历。随便哪件事放到任何时候都称得上耸人听闻。我可以给你讲上一整晚——不过要记得准备一桶啤酒给我润嗓子。我们马上就可以开始,但是你肯定会听烦的,因为里面根本没有什么力量的漩涡和束缚,仅仅是猎魔人的常胡经历罢了。”

“我很乐意听听。不过我再说一遍,你需要一次催眠,这没有什么害处。”

“难道你不觉得,”他笑了,“我对信仰的缺乏岂不会让催眠毫无意义?”

“不,我不这么认为。你可知为何?”

“愿闻其详。”

南尼克突然靠近,她紧紧盯着猎魔人的眼睛,惨白的嘴唇勾勒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因为我从没听说,任何人对信仰的缺乏会对教仪式产生什么影响。”

真爱如血

清晨的雾气给明亮的天空披上了一层薄纱衣,几个在天空下移动的黑点吸引了猎魔人的注意。是鸟。它们缓缓地围成一圈向下俯冲,随后再四散飞开,快速扇动着翅膀。

猎魔人盯着它们看了很久——他回忆着大陆的形状,丛林的密度,以及他可能经过的溪流的深度和宽度——一边计算着路程,以及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到达。最后,他掀起外套,紧了紧胸口的皮带。长剑斜挎在背,剑柄高高越过双肩,他沉默地凝望着远处的大陆。

“我们可能要绕些路,洛奇,”他说,“我们可能要离开大路去看看,我觉得鸟群停留在那里不是没有意义的。”

母马温顺地迈开脚步。

“那有可能只是头死鹿,”杰洛特说,“但也可能是别的什么。谁知道呢?”

那里有一条意料之中的小溪,猎魔人的眼睛快速地扫过那片紧紧遮住小溪的树冠。河床早已干枯,里面胡乱散落着荆棘和腐朽的树木。他轻而易举地穿过了河床。河的另一边是一片桦树林,穿过桦树林,便到了一片荒芜的林间空地,植物的根茎和枝干遍布其中,像地狱中魔鬼伸出的触须。

鸟儿们被不速之客吓了一跳,四散飞开,只留下一片嘶哑的悲鸣。

杰洛特立刻看到了第一具尸体——那白色羊皮夹克和蓝色裙子在黄色莎草丛的映衬下十分显眼。而在另一具尸体旁边,三只狼蹲坐在那里,冷冷地盯着猎魔人。猎魔人的老马打了个喷嚏,三匹狼便像得到命令般掉头跑向森林。它们跑得不紧不慢,时不时回头看看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杰洛特眺下母马。

穿羊皮夹克和蓝裙子的是个女人,她的脸和喉咙都不见了,左大腿的大部分也不翼而飞。猎魔人没有俯身查看,而是向另一具尸体走去。

男人面向下倒着。杰洛特没有把尸体翻过来,因为饿狼和鸟群都没有空手而归。尸体用不着仔细检查——他的肩膀和后背处的紧身毛衣上凝结着厚厚的黑色血块。致命的是脖子上的伤口,狼群只是在他死后才找到他的。

在一把木鞘匕首边上的宽皮带上,挂着一个皮革钱包。猎魔人把它拽下来,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倒在草地上:一块打火石,一支记号笔,一根密封蜡,一把银币,一个兽骨手柄的折叠银色小刀,一对兔耳朵,三把钥匙及一个带着生殖器标志的护身符。还有三封信,两封写在帆布上,在露水和雨水的蹂躏下业已无法辨认字迹。第三封写在羊皮纸上,尽管也受潮了,勉强还能分辨。这是一张贷款凭证,由莫瑞维尔的矮人银行开具,给一位叫做卢乐·阿斯皮尔或是阿斯皮恩的人。上面写的并不是一笔巨款。杰洛特弯腰提起了男人的右手。不出意料,一只铜戒指紧紧地嵌在男人肿胀发紫的手指中,上面的标志显示了他军械师的身份:一个带面甲的制式头盔,两把交叉长剑,以及在这些之下的字母“A”。

猎魔人回到那具女尸旁。当他把尸体翻过来的时候,手指被什么刺痛了——是一朵别在裙子上的玫瑰。花朵已经枯萎,但仍保留着色彩:花瓣是深蓝色,很深的蓝。杰洛特头一次见到这样的玫瑰。他把女人的尸体完全反转过来,不由打了个激灵。

女人鲜血淋漓的脖子上有一道很明显的牙印,绝不是来自那些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