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告诉你一件事,”爱若拉二世突然开口,她把装麦粒的篮子放上膝盖,“就要打仗了。公爵的仆人拿奶酪时说的。”

“打仗?”希瑞拨开额前的头发,“跟谁?尼弗迦德人?”

“这我没听到,”爱若拉二世说,“但那仆人讲,公爵接到弗尔泰斯特王亲自下发的命令。他下令召集部队,现在每条路上都挤满了士兵。哦,天哪!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如果真要打仗,”尤妮德说,“那肯定是跟尼弗迦德人。还能有谁?又来了!哦,诸神啊,太可怕了!”

“说成战争是不是太夸张了,爱若拉?”希瑞撒了一把谷子,让小鸡和母珍珠鸡叽叽喳喳围拢过来,“说不定只是对松鼠党的又一次搜捕?”

“南尼克嬷嬷也这么问,”爱若拉二世大声说,“但那仆人说不是,这次跟松鼠党没关系。城堡和要塞都收到了储备给养,以防有人攻城。但精灵只在森林里打游击,从不攻打城堡!那个仆人问神殿能不能多给些奶酪,还有别的东西,作为城堡储备。他还要鹅毛,说需要许多鹅毛做箭用。用弓射出去的箭,明白吧?哦,诸神啊!我们要忙得不可开交了!你们等着瞧吧!我们会有干都干不完的活儿!”

“有些人不用。”尤妮德尖刻地说,“有些人不会弄脏小手。有些人一周只干两天活儿。她们没时间干活,据说是要学魔法。可实际上呢,她们只是在公园里闲逛,无所事事地拿棍子抽打稻草。你知道我在说谁,对吧,希瑞?”

“希瑞肯定会参战的。”爱若拉二世吃吃地笑,“毕竟她是骑士的女儿!她自己也是拥有宝剑的强大战士!她要砍的东西终于从荨麻换成人头了!”

“不,她是个强大的巫师!”尤妮德皱起小巧的鼻子,“她会把敌人全变成田鼠。希瑞!表演几个神奇的魔法嘛!让你隐形,让胡萝卜快点成熟,或者随便什么,让这些鸡自己喂自己。好啦,别逼我们求你!施个咒看看嘛!”

“魔法不是用来表演的。”希瑞生气地说,“魔法不是集市上的把戏。”

“当然,当然。”尤妮德说,“不是用来表演的。对吧,爱若拉?听起来就像老巫婆叶妮芙的口气!”

“希瑞越来越像她了。”爱若拉评价道,重重地哼了一声,“味道也跟她一样。哈,肯定是用曼德拉草或龙涎香做的魔法香水。你用魔法香水了,希瑞?”

“没有!我用肥皂!你们看不上眼的肥皂!”

“哦,不,”尤妮德撇撇嘴,“听听她说话的口气,多尖酸啊?”

“她过去可不这样。”爱若拉二世嘟起嘴,“自从跟那女巫混熟开始,她就渐渐变成这样了。她俩一起吃,一起睡,形影不离。她几乎不去神殿上课,也没时间陪我们!”

“我们还得替她干活儿!又是厨房又是花园!爱若拉,瞧瞧她那双小手!像个公主!”

“世界就是这样!”希瑞尖声道,“有些人有脑子,所以有书看!有些人满脑子鸡毛,只配拿扫帚!”

“你也得骑着扫帚飞,不是吗?可悲的女巫!”

“你是笨蛋!”

“你才笨!”

“不,我不笨!”

“不对,你就是笨!走,爱若拉,别管她。女术士跟我们不是一路人。”

“当然不是!”希瑞尖叫起来,把装麦粒的篮子丢到地上,“小鸡才跟你们一路!”

两个女孩轻蔑地哼了一声,穿过咯咯叫的家禽,走远了。

希瑞大骂一声,又重复一遍维瑟米尔的口头禅,尽管她并不完全理解。她又加上几句从亚尔潘·齐格林那儿听来的词,尽管其含意对她来说还是个不解之谜。她一脚踢散围住地上麦粒的鸡群,捡起篮子,倒光剩下的麦粒,做了个猎魔人的原地转体,像掷铁饼一样把篮子丢过鸡舍的茅草屋顶。她转过身,朝神庙公园飞奔而去。

她步履轻盈,娴熟地调整呼吸。每经过一棵树,她就会做一次灵巧的转体半周跳,用想象中的长剑劈砍,然后像训练时那样,闪避、佯攻。她敏捷地跃过围墙,弯曲膝盖,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

“雅尔!”她大喊道,转头看向塔楼石墙上的一扇窗户,“雅尔,你在吗?喂!是我!”

“希瑞?”男孩探出身子,“你来这儿干吗?”

“我能上去找你吗?”

“现在?呃……好吧,没事……上来吧。”

她像一阵飓风,飞快地跑上楼梯,发现学徒正背对着门。他转过身,手忙脚乱地整理几下衣服,顺手把桌上几张羊皮纸塞到纸堆下面。雅尔用手指理了理头发,咳嗽一声,尴尬地鞠了一躬。希瑞把大拇指塞进腰带,甩甩淡灰色的刘海。

“大家都在说什么战争,那是怎么回事?”她急切地问,“我想知道!”

“请坐吧。”

她扫视整个房间。这儿有四张大桌子,堆满卷轴和大部头书籍。只有一把椅子,上面也堆满了书。

“战争?”雅尔喃喃道,“对,我也听到谣言了……你感兴趣?一个女……别,拜托,别坐桌子,我刚整理好文献……坐椅子吧。稍等一下,我把书挪开……叶妮芙女士知道你要来吗?”

“不知道。”

“呃……南尼克嬷嬷呢?”

希瑞拉长了脸。她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十六岁的雅尔是高阶女祭司的监护对象,女祭司打算让他将来当牧师或编年史学家。他住在城里,是市法庭的抄写员,但他在梅里泰莉神殿待的时间更久,经常整个白天都在神殿图书馆研究、抄写、修订书籍和文献,有时甚至工作一整晚。希瑞从没听南尼克亲口说过,但大家心知肚明,高阶女祭司不希望雅尔在她那些女学徒身边转悠。反过来也一样。但女学徒们经常偷偷打量雅尔,然后快活地谈论:这家伙不穿裙子,却屡屡出入于神殿,这样下去会不会发生许多故事?希瑞对此很吃惊,因为在她眼里,雅尔跟“有魅力的男性”半点也不沾边。据她回忆,在辛特拉,有魅力的男子脑袋要能碰到天花板,肩膀要跟门口一样宽,骂起人来要像矮人,怒吼起来要像水牛,无论白天黑夜,三十步开外就要散发出马匹、汗水和啤酒的味道。对卡兰瑟王后的女仆来说,不合以上标准的男人根本不值得为之饶舌。希瑞也见过不少截然不同的男性:睿智和蔼的安格林德鲁伊、高大阴郁的索登移民,还有凯尔·莫罕的猎魔人。而雅尔跟这些男人都不一样。他瘦得像只竹节虫,笨手笨脚,穿着过大的衣服,身上发出墨水和灰尘的味道,下巴总有油腻腻的软毛,但不是胡楂——其中有七八根特别长,还有大概半数长在一只肉疣上。实际上,希瑞也不明白雅尔的塔楼为何这么吸引她。她喜欢跟他说话。男孩很博学,她能跟他学到很多东西。不过最近,他看她时,眼里总带着一种古怪、茫然又甜得发腻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