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3/9页)

“没……没什么……”她犹豫不决地嘟囔道,“我累了,所以……所以才会睡着。我应该跑……”

魔法灵光消失了。特莉丝只觉一股寒意流遍全身。她试图相信那只是防护咒语消退的效果,但她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她抬起头,看向城堡的石墙,上面那些黑洞洞的缺口也回瞪着她。她的身体发起抖来。

马蹄铁踩到庭院的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女术士迅速跳下马鞍,把手伸向希瑞。就在她们手掌相触的一刹那,她小心地释放出一股魔力,结果大吃一惊,因为她什么都感觉不到。没有反应。没有回应,也没有任何抵抗。女孩片刻前还散发出异常强烈的魔法灵光,如今却没留下丝毫魔力。她现在只是个衣服不合身、头发剪得乱七八糟的普通女孩。

片刻之前,她才不是什么普通女孩。

但特莉丝没时间揣摩这桩怪事了。一扇包铁格栅门出现在她眼前,磨损不堪的铁门后是一条漆黑的走廊。她脱下肩头的毛皮斗篷,取下狐皮帽,飞快地甩乱头发——那头鲜亮的红棕色长发闪着金子般的光泽,既是她的骄傲,更是她的身份标识。

希瑞羡慕地叹了口气,特莉丝得意地一笑,效果达到了。长而美的乱发极其少见,它是女人身份地位的象征,代表你是个自由女性,只属于你自己。同时还代表你是个不同寻常的女人——因为“普通”少女会扎起发辫:“普通”已婚女子会用女帽或头巾遮住头发;出身高贵的女子,包括王后和女王,则会将头发卷成各种样式;女战士会把头发剪短;只有德鲁伊教徒和女术士——以及妓女——才会让发型保持自然,以强调自己的独立与自由。

同以往一样,猎魔人悄无声息地凭空出现。他们来到特莉丝面前,身形高大而纤细,双臂抱胸,身体重心放在左腿上——她知道,凭这样的姿势,他们可以在瞬间发起攻击。希瑞站在他们身旁,姿势一般无二,只是那身打扮让她显得十分可笑。

“欢迎来到凯尔·莫罕,特莉丝。”

“你好啊,杰洛特。”

他变了,给人一种苍老许多的印象。但特莉丝知道,从生理角度上讲,这不可能——猎魔人当然会变老,但速度极其缓慢,以至于普通人或她这种年轻女术士根本无法察觉。但仅仅一瞥,她就明白过来:尽管变异能阻止身体的衰老,却无法影响心灵的老化,杰洛特那遍布皱纹的脸就是最佳证明。特莉丝悲伤地避开白发猎魔人的双眼。那双眼睛显然看过太多的事。更糟的是,那双眼睛和她的预想截然不同。

“欢迎。”他重复一遍,“你能来,我们很高兴。”

艾斯卡尔站在杰洛特身边,看起来就像白狼的兄弟,唯一的区别是发色,还有脸颊那条丑陋的伤疤。凯尔·莫罕最年轻的猎魔人兰伯特也站在旁边,丑脸上挂着一贯的嘲弄。维瑟米尔没出现。

“欢迎,快进来。”艾斯卡尔说,“外面很冷,风还大。希瑞,你要去哪儿?我们没邀请你。太阳还这么高,虽然被云遮住了,但你还得继续训练。”

“喂!”女术士甩甩头发,“我算看出来了,礼节在猎魔人要塞很不值钱。希瑞第一个迎接了我,又带我来城堡,她理应陪着我……”

“她正在接受训练,梅利葛德。”兰伯特扮了个鬼脸。他总叫她的姓“梅利葛德”,不加头衔,也不喊名字,特莉丝对此很是反感。“她是学徒,不是管家。欢迎来宾,尤其是你这样的贵客,可不是她的职责。我们走吧,希瑞。”

特莉丝耸耸肩,假装没看到杰洛特和艾斯卡尔尴尬的表情。她什么也没说,免得让他们更加窘迫。最重要的是,她不希望他们发现,自己对这个女孩如此着迷。

“我帮你牵马。”杰洛特说着,伸手接过缰绳。特莉丝不动声色地挪挪手,让他们的手掌碰到一起。他们的目光也一样。

“我跟你去马厩。”她的语气十分自然,“鞍囊里还有几件我要用的东西。”

“不久之前,我还在替你感伤。”他们刚走进马鞍,杰洛特就嘟囔起来,“我亲眼见到你的墓碑,纪念你在索登战役中英勇牺牲的纪念碑。我最近才知道,那只是个谣传。但我不明白,特莉丝,为什么会有人把别人错当成你。”

“说来话长。”她答道,“有机会的话,我会讲给你听。请原谅我带给你的感伤。”

“说原谅太夸张了。我近来高兴的时候不多,所以听说你还活着,我感到无与伦比的喜悦。但还是比不上亲眼见到你开心。”

特莉丝的身体里像有东西炸开。在这场旅行中,她始终担心见到白发猎魔人的一刻,同时又对此抱着无限期待。接着,她看到他疲倦的面孔。他那对看遍世间百态、冰冷而精明的眼睛里始终带着不同寻常的镇定,却又充盈着感情……

她不假思索地抱住他的脖子。她抓住他的手,放到自己长发下的颈背处。麻刺感顺着她的背脊传下,扩散到全身,她差点在狂喜中叫出声来。为了压抑这叫声,她把嘴贴上猎魔人的唇。她身躯震颤,紧贴他的身体。她越来越兴奋,越来越忘我。

杰洛特却没忘记自我。

“特莉丝……别这样。”

“哦,杰洛特……我太……”

“特莉丝。”他轻轻推开她,“这儿不只有我们……他们来了。”

她转头看向入口,过了一会儿才看到渐渐走近的猎魔人的影子,又过片刻才听到他们的脚步声。是啊,她的听力,她自以为十分敏锐的听力,的确没法跟猎魔人相比。

“特莉丝,我的孩子!”

“维瑟米尔!”

维瑟米尔真的很老了。天知道,他说不定比凯尔·莫罕要塞还老,但他却迈着轻盈而欢快的脚步朝她走来,他的手依然有力。

“见到您真好,老爷爷。”

“给我个吻。不,别吻我的手,术士小丫头。等我睡在棺材里再吻我的手吧。不用说,这一天就快来了。哦,特莉丝,你能来真是太好了……除了你,还有谁能洽好我呢?”

“治好您?治什么?您的孩子气吗?把你的手从我屁股上拿开,老家伙,不然我一把火烧了你的灰胡子!”

“请原谅。我总是忘了你已经长大,我已经不能再把你放到膝盖上拍你的头了。说到我的健康……哦,特莉丝,年纪大了可不是说笑的。这把老骨头痛得我直想哀号。孩子,你能帮帮我这老家伙吗?”

“我会的。”女术士挣脱他的熊抱,目光转向维瑟米尔身边的猎魔人。他很年轻,看起来跟兰伯特一般大,留着黑色短胡子,却掩盖不住天花留下的严重疤痕。这可不太寻常:猎魔人对传染病拥有极高的免疫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