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4/11页)

“扯谎!”一个身穿海豹皮外套、额扎格子花纹手帕的红发男人喊道,“卡兰瑟王后,就是辛特拉雌狮,有个女儿叫帕薇塔。她死了,跟她丈夫一起。他们在海上遇到风暴,双双葬身大海。”

“你们听听,我可没瞎编!”侏儒铁匠像让众人帮他作证似的叫道,“辛特拉公主叫帕薇塔,不叫希瑞。”

“希瑞菈,也就是希瑞,是溺亡的帕薇塔的女儿。”红发男人解释道,“她是卡兰瑟的外孙女。她本人并非公主,而是辛特拉公主之女。她就是命中注定属于猎魔人的意外之子。甚至在她出生以前,王后就发誓会把外孙女交给他,正如丹德里恩大师歌中所唱。但猎魔人没能找到她,也没能把她接走。这一点我们的诗人没说对。”

“哦,是啊,他确实没说对。”一个肌肉结实的年轻人嘲笑道。从衣着判断,他应该是个旅行学徒,正准备创作自己的作品,以通过师傅的测试。“猎魔人与他的命运擦肩而过:希瑞菈死于辛特拉围城战。纵身跳下高塔之前,卡兰瑟王后亲手杀死了公主之女,免得她落入尼弗迦德人的魔掌。”

“不是这样。完全不是!”红发男人反驳道,“敌人屠城时,公主之女本打算逃离城镇,结果途中遇害。”

“不管怎么说,”侏儒铁匠叫道,“猎魔人没能找到希瑞菈!诗人撒了谎!”

“美丽的谎言。”头戴貂皮帽的精灵说着,依偎在高大的金发精灵怀里。

“重要的不是诗歌,而是事实!”旅行学徒大叫,“我告诉你,公主之女死在她外祖母手里。去过辛特拉的人都可以作证!”

“可我要说,她是逃跑途中在街上遇害的。”红发男人宣称,“我知道这事。虽然我不是辛特拉人,却效命于史凯利格伯爵的部队,在战争中,那位爵爷是辛特拉的盟友。所有人都知道,伊斯特·图尔塞克,辛特拉国王,就来自史凯利格群岛,还是伯爵的亲戚。我跟随伯爵的部队在玛那达及辛特拉作战,溃败后又去了索登……”

“又是位老兵。”谢尔顿·斯卡格斯冲身边的矮人们大吼,“人人都是英雄和战士。嘿,伙计们!你们有谁没在玛那达和索登打过仗?”

“干吗这么挖苦人,斯卡格斯?”高个精灵朝矮人走去,不忘搂住戴貂皮帽的精灵美女,显然是要打消其他仰慕者残留的幻想,“别以为只有你在索登打过仗,我也参与了那场战役。”

“只是不知站在哪边。”威利博特男爵对莱德克里夫大声“耳语”,但高个精灵置若罔闻。

“各位都知道,”精灵继续说着,看都没看男爵和巫师一眼,“超过十万勇士参加了索登山的第二次战役,至少三万人身负重伤乃至战死沙场。你们应当感谢丹德里恩大师,因为他只用一首歌谣便将可怕而惨烈的战斗永久记录下来。在他的歌词和旋律中,我没听到吹捧,只听到警示。所以我重复一遍:请赞美这位诗人,并把他的歌谣传播出去,或许这能在将来阻止同样残酷且毫无必要的战争。”

“的确,”威利博特男爵挑衅地看着精灵,“可敬的精灵阁下,你从歌谣中解读出不少有趣的内涵。但你说毫无必要的战争?你希望将来不再发生同样的悲剧?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如果尼弗迦德人再次进攻,你建议我们投降?谦卑地接受尼弗迦德人的奴役?”

“生命无价,值得珍惜。”精灵冷冷地回答,“任何理由都不能为大屠杀和牺牲开脱,包括索登战役——无论失败那场还是获胜那场。每场战役都付出了数千条人命的代价,你们还损失了无法想象的潜在——”

“精灵的鬼扯!”谢尔顿·斯卡格斯吼道,“彻头彻尾的蠢话!他们付出如此代价,为的就是其他人能过上和平体面的日子,而不是被人拴上铁链、蒙住眼睛,被皮鞭驱赶着下矿井做苦力。多亏丹德里恩,英勇战死之人才会长存在俺们的记忆里,教导俺们保卫家园。唱你的歌谣吧,丹德里恩,唱给所有人听。你这一课不会白费,走着瞧吧,它迟早会派上用场!因为——记住俺的话——尼弗迦德人还会卷土重来。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他们眼下正在舔舐伤口,恢复元气,但重见他们黑斗篷和羽翼盔的日子已经不远啦!”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薇拉·洛文浩特嚷道,“干吗要来迫害我们?为什么不让我们平平静静地过日子?尼弗迦德人到底想怎样?”

“他们要我们流血!”威利博特男爵怒吼。

“还要我们的土地!”农夫中有人喊道。

“还要俺们的女人!”谢尔顿·斯卡格斯眼神凶狠地附和道。

有人笑了起来——尽可能压低声音,免得引起注目。女矮人毫无魅力可言,除了男矮人之外,别的种族会对她们感兴趣?想想就叫人乐不可支。但千万别取笑他们,尤其不能当面惹恼这些矮小健壮的大胡子,他们的腰带上可都挂着斧头和短刀,出手速度又快如闪电。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矮人坚信全世界都对他们的妻女垂涎三尺,而在这方面,他们也是异常敏感。

“这是早晚的事,”灰发德鲁伊突然宣称,“无法避免。我们忘记了自己并非世上唯一的居民,也忘记了所有造物并不会以我们为中心。我们就像池子里愚蠢、肥胖又懒散的鲦鱼,拒绝相信梭鱼的存在。我们把世界变成一摊满是烂泥的死水。看看你们周围吧——罪行与罪孽、贪欲与贪婪、口角与竞争,简直无处不在。传统正在消亡,可敬的价值观也在丧失。我们不遵从自然规律,处处逆天而行,于是得到了什么?熔炉的恶臭污染了空气,屠宰场和鞣革工坊污染了河流与溪水,森林不假思索地被砍伐……哈,看啊!即便在神圣的伯琉赫里斯的树皮上,就在诗人头顶,也有一句用刀子刻下的污言秽语——而且还拼错了——肇事者肯定既愚蠢又无知。你们惊讶什么?结果肯定好不了……”

“是的,是的!”胖牧师帮腔道,“清醒过来吧,你们这些罪人,趁还有时间,因为诸神的愤怒和报复即将降临!牢记伊丝琳的神谕,她的预言讲述了诸神将向罪恶之人施加的惩罚!‘轻蔑的时代即将到来,届时树叶落尽,芽蕾凋残,果实腐朽,粮种苦涩,河谷清水化为坚冰。白霜将至,白光接踵而来,世界亦将湮灭于狂风暴雪。’女先知伊丝琳如是说!这一切到来之前,会有清晰的预兆,瘟疫将劫掠这片大地——千万牢记!——尼弗迦德人就是我们的神罚!他们便是抽打罪人的诸神之鞭,所以你们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