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版 三个故事之行路难(三)

张二狗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了一名道士。

对了,他现在的名字也不叫张二狗,而叫做“张义”,而他的哥哥张大狗,也改名叫作“张格”。据师父说,“格”是僵尸的顶级形态,那代表了师父对哥哥的期许。

现在的他一身道袍,正在道观的小院落中一边扫地,一边偷眼打量厢房。师父与大哥在里面已经好半天了,还没有出来。

“师叔……”一个中年道人从院门外走进来,向他行了个礼,“师祖在找师叔祖,请她过去一下。”

中年道人口中的师叔祖,指的就是张氏兄弟的师父,女道士南羽,而师祖则是这所道观的主持,门派的掌门人,玄机道长。

张二狗来到这里才知道,自己的年纪不大,在这个道观中的辈份倒是不小,除了玄机道人的几个徒弟,其他的道士见了他多半都要行礼,称上一声师叔。而看起来不过二十岁的师父,其实已经六七十岁,是个修炼有成的僵尸。

原来师父真的是个妖怪。

张二狗到现在,还不太敢相信宛若神仙的师父是个僵尸的事实。不过这也给了他更大的希望,师父身为僵尸可以修炼成今天这样,大哥应该也可以有这么一天吧,而且有了师父的指导,这样的日子应该越来越近了。

“师父和大哥……和师兄在里面。”张二狗连忙回答对方的话,这些道士辈份虽然比自己低,可是不论是年龄还是本事可都远远大于自己,他丝毫不敢对他们摆长辈架子。

中年道人又向他行了个礼,才走向了厢房。

张二狗又低头开始扫地,他虽然也算是道门子弟了,可是一来对道法没有天份,二来年龄已大,过了最佳的修炼时期,所以除了学几卷道经之外,最拿手的就是扫地、洗衣、种花种树,收拾打扫,服侍师父和哥哥,幸亏师父与师伯他们是分开居住的,只带着他们两兄弟另住在这个小院落中,不然凭着那一大群的晚辈,这些杂活怎么也轮不到他来做。

“师叔祖,师祖有请。”

中年道人的话音刚落,厢房的门便打开了,南羽道长缓步走了出来,在她身后,张大狗还盘膝静坐着。“我知道了,张义,好好守着你哥哥,不许他出去乱走!”吩咐过后,她随着中年道人扬长而去。

张二狗看着哥哥陷入了沉思,甚至忘记了挥动扫帚。

本来以为哥哥的神志已经恢复了,他已经记得自己这个弟弟了,谁知道后来才发现,是自己高兴的太早了。

张大狗在那次与妖狐们的争斗之后,就渐渐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对着张二狗时不时地呲牙咧嘴,跃跃欲试的想要把这个人类当作食物。不过有南羽在一边压制,他没有办法得逞而已。

张大狗对于南羽十分的恭敬。这倒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的尊师重教——原来的那个少年张大狗,因为生在农家,没有读书识字的机会,对于有学问的人总是十分的羡慕与敬仰的,可是现在,他已经完全遗忘了那种感情——而是因为僵尸对于同类之间的强弱之分是很注重的,法力低的僵尸,自然而然会畏惧并且服从法力高的那一方。张大狗感受到了南羽比他强大,所以他就接受了南羽可以管束他。

南羽带他们回来之后,并没有像张二狗想得那样,马上就教导张大狗法术,而是让他每天跟张二狗一起读书识字,另外就是经常性的用自己的法力调节他体内的力量,说是要压制那颗内丹给他带来的副作用。

不管怎么说,来到师父身边的这段日子,是张氏兄弟自打父母去世之后,最幸福宁静的时光。

张二狗已经习惯了每天干些杂活之后,就跟着师父读书写字,跟哥哥聊天的悠闲日子,也习惯了张义这个名字。张格虽然还不认他是弟弟,但是已经认可了他“师弟”这个身份,在南羽的吩咐下,老老实实的和他相处,南羽要是不在,就会吩咐张格听从张义的安排,张格也总是能够听话。

张义放下扫帚走进屋里,正好张格也站了起来,还是用那种双目发直的状态看人。

“哥。”张义放下拿进来的食物——最近他发现,师父有意的不让张格接触血食,而是用一些丹药来代替他的三餐,张义知道哥哥对于吃有多么执著,所以就老是为他准备一些熟的肉食来安慰他的食欲,南羽倒是并不阻止他这么做。平时张格不太爱搭理张义,也只有张义给他拿来吃的东西的时候,张格才能边吃边安安静静地听他说一会话。

“哥,师父说你其实还记得以前的事情的,只不过因为那颗妖狐的内丹太厉害了,才把你自己的意识给盖住了。要是我当时不那么多事,让季大哥拿走那颗内丹就好了,那么你也不用变成这个样子,季大哥……他也不会死……”

张格狼吞虎咽,根本没听进一个字去。

“又快要到春天了,不知道今年你的脑子能不能好起来,咱们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乡,去给父母扫墓了……”

张格还是在头也不抬的吃东西。

“你知道吗,师父跟我说过,要帮你恢复原来的样子,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可以达到的……也许需要几年,也许需要几十年……我没有什么慧根,根本就不是修炼的料子,很可能活不到那一天……到时候你要记得,帮我去看看……我那只相处了一夜的妻子……”

张格自然依旧是无动于衷。

张义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相处方式,又絮絮地说了许多过去的事情,看张格吃得差不多了,便站起来收拾了碗盘走出去。

张格呆坐着。

这种不用自己猎食的日子,除了按照师父的吩咐修炼之外,他只会发呆。只是现在他的脑子中有了一种在扯着他的东西,使他的头脑中涨得生疼。

过了一会,张义又走进来给他倒水喝,张格忽然问:“二狗,爹娘的祭日,是在春天吗?”

张义顿时整个人都愣在那里,睁大眼睛盯着张格,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我记得,那个时候天很热,树上的知了一直在叫……”张格还是自顾自地说着,“那个时候,天很热,不是春天……”

“哥,你想起来了,你想起来了!”张义猛地扑上来,张开双手抱住张格又蹦又跳,一直从屋子里蹦到了院子里。

张格还是一脸的茫然看着他:“……不是春天的……”

张义用力点头:“不是春天,不是春天……爹和娘都是在夏天来的时候过世的……哥,你终于想起来了……”说完抱着他号啕大哭起来。

经过了这样的一次交谈之后,张格的脑子明显的清楚起来,很多过去的事情不经意之间也会从他的口中吐出来。但是令张义有些失望的是,他依旧没有完全想起自己就是他口中那个“二狗,我从厨房偷了块肉,你快吃了吧”、“今天上山打柴,看见这些果子长得真好,给你一半,给奶奶一半”的弟弟。不过张义很有信心,他认为哥哥已经开始好转,就意味着他总有一天可以完全恢复到原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