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版 简单爱(上)

女人抱着婴儿,在大雪天中跌跌撞撞的走着,心里庆幸现在狂风总算收敛了一些。她的脸和双手早已被刀子般的寒风刮的麻木,甚至感觉不到寒冷。

走进树林中后,再次把身上的衣服拉了拉,这时候怀中的婴儿蠕动了一下。女人靠着一棵大树挡风,用几乎没有知觉的手指打开包着孩子的小被子查看——婴儿的小脸冻得红彤彤的,两只骨碌碌的大眼睛,一看见妈妈的脸立刻露出了笑容。女人哄了他几声,又好好地把孩子包好,继续冒着风雪向前走去。

冬季的白天总是短暂的,不见阳光的风雪天更是早早就昏暗下来。女人在树林中机械地挪动双脚,她希望在天色全黑前走出这座传说中妖怪居住、虎狼出没的山林,可是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不被冻死,活着回到家中。

怀里的婴儿醒来后越发饥饿,见母亲似乎没有喂自己的打算,于是大哭起来,想引起母亲的注意。

女人听见儿子的哭声,一下子又有了力气,奋力从齐膝积雪中拔出腿向前走去。

天还是在大雪中暗了,风再次呼啸而起,雪下得更加猛烈,山林中传来野兽的嗥叫声。

怀中的婴儿早已哭得没了力气,女人也只剩下向前走这么一个念头支持着,在及膝的雪地上蹒跚而行。她完全不知道,身后已有两、三头饿狼跟上了她,它们幽灵般在林间滑过,等待着猎取这顿美食的最佳时机。

女人并不知道自己在风雪和黑暗中已经迷失方向,她以为自己正在往山谷中的村庄前进,其实却一步步走向更深的山林中。

快到家了,即使那里什么人也没有,没有温暖的炉火、没有够吃上一顿的粮食、没有厚实的被褥、没有亲人的笑脸……可是,那总是一个可以挡风避雪的家。快到家了,快……

就在女人最后的一丝力气也要从体内消失的时候,前方有一点橘色的灯光透过漫天飞雪,闪在她眼前。

那群饿狼忽然低声呜咽起来,纷纷转身跑进了林子里。

女人踉跄地来到门前,举手敲门。此时,这扇门后的灯火、炊烟,对她来说就是能救命的稻草,她忘了关于山林中居住着妖怪的恐怖传说,忘情地拍打着门,用哑沉的声音求助着。

门里一直没有动静,屋里的灯火与炊烟那么地诱人,寒冷和饥饿迫使女人想撞开门闯进屋里。眼前这扇门明明摇摇欲坠,可是尽管她用手推、用脚踢、用身体撞……门依旧冷冷地拦在她和温暖的炉火之间。

“开开门,救救我们……求求你……”女人不甘心地一下又一下地拍着,推着门;推挤中碰到了怀里的婴儿,孩子放声大哭了起来。女人慌忙查看孩子的情况,终于无力地抱着孩子,靠着门坐到地上,母子俩同时放声大哭。

“吱呀”一声,门忽然开了。

女人抬起头,眼泪朦胧中看见一名白衣女子,正站在门口对她说:“快把孩子抱进来。”

女人坐在暖炕上,喝着热乎乎的白米肉粥,之前在风雪中的跋涉仿佛就像一场梦。而这屋子的主人——一位美丽的少女,正抱着已经喂饱了的婴儿,开心地逗弄着。

婴儿开心的手舞足蹈地大笑,少女也咯咯地娇笑着。她显然十分喜欢小孩,自从女人带着婴儿进屋后,她就抢过去抱着,喂东西,换尿布,又亲又哄。这孩子也确实讨人喜欢,不但白皙清秀,不像个农家孩子,而且又不怕生,现在正双手搂着少女的双臂,奋力地想爬进她怀里。

“这个孩子和姑娘真有缘分,他很少这么喜欢外人。”

“是啊,我就知道我讨小孩喜欢!”少女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用力高高地把孩子举起来:“宝宝,告诉阿姨你叫什么名字啊?”

“这孩子叫虎子。”

“虎子!真是好名字,所以说和我最有缘分嘛!”听了孩子的名字,少女更是高兴,越发舍不得放手。

女人世代依山而居,现在看见这名独居山中,深冬之际依旧一身长裙的少女,心里已经依稀明了什么,见她如此喜欢自己的孩子,便顺水推舟说:“姑娘这么喜欢这孩子,就让他给你做干儿子吧。”

“我?给宝贝做干娘!”少女的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

女人有些担心地说:“你不愿意就算了,我只是随便一提——别人都说这孩子八字不好,应该找个有来历的干娘才能压得住。”

少女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我还没有嫁人呢,可以做别人的干娘吗?不过……”她仔细端详着孩子的脸,本来满是笑容的脸上闪过一抹担忧,咬咬嘴唇,终于说:“好吧,我来做宝宝的干娘吧!”说着,把孩子揽进了怀里,谁知道这时孩子开口冒出一句:“娘……呜呜……娘……”少女更是高兴的不知怎么才好,用力亲着宝宝。

少女抱着宝宝亲热了一夜,等第二天雪停天晴,她才送母子二人出门。也不知她从哪里牵来了一匹骡子,在骡背上装满了粮食、布匹等,让女人牵着下山:“你到家把东西卸下,它自己会回来。这里还有些现钱,家里还缺什么就去买,别让我的宝贝儿子受委屈。我还有点事要去海南一趟,等回来就去找你们。”女人答应着,直到走下山,还看见少女站在崖头挥手。

少女目送母子俩的背影消失了才回过头来,一男一女两个白衣人已经站在屋前等她,三个人说笑着,与那座小屋一起消失在空气中,雪地上连一个足迹都没有留下。

※※※

女人倒在床上,无助地看着门口,此时她多么渴望有一个人能推门进来,帮她烧一口热水喝、帮她煮一口饭吃,哪怕只是帮她安抚一下那正在大哭的孩子也好。可是她知道,在这种时候,不会有任何人来帮助她的。

女人听到小床上的孩子发出的动静,撑起身望过去,见孩子动弹几下又昏昏睡去,而她自己则又重重地躺回床上,咳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觉得自己是撑不过这个冬天了,那这个孩子该怎么办?他以后要怎么生活?这孩子一生下来就接连失去了父亲和祖母,所有人都说这孩子不祥。现在看来自己也要死了,难道这孩子的命真的这么苦?

自从丈夫和婆婆去世之后,女人在村里受尽了欺凌,家里的田地被人们侵占了大半,还被追讨去许多莫须有的债务,仅仅半年时间,家里就穷困得快过不下去了。她曾经回娘家求助,可是嫂子并不贤良,哥哥也不打算帮忙,甚至在自己的病一天重过一天,让邻居带信求他们来照看一下孩子时,他们也不理。难道在自己死了以后,这孩子也要这么眼睁睁地冻饿而死吗?

女人剧烈地咳嗽着,鲜血从口中喷出,染红了枕被。被惊动的孩子再次大哭起来,女人心里着急,咳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