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册 天涯无归路 奇谈之二:天涯无归路(二)(第6/12页)

“呼……”留哥在门口长出一口气垂下了头,如果自己现在出去,大概会被逼问到早上,然后不得不编出一个所谓“心仪的姑娘”来,再然后父母就会径直去提亲,自己会成为一个可怜兮兮的,一学会变成人的法术就要和某个女子成亲的地狼了。

为了避免这种悲剧发生,他果断地抓起外衣,又把母亲做的点心塞满了口袋,赶在父亲走进自己房间之前穿墙而逃。身后传来父亲的声音:“留哥儿,你打算什么时候成亲啊……留哥儿?留哥儿呢?”

留哥撒腿狂奔,头也不敢回。

跑了一阵了,他慢下脚步来,侧着头寻思:去哪儿呢?这么晚了,跑到别人家里当然不好,又不能回家,去外公家的话多半会被押回去交给父母……干脆找个僻静的地方去练法术吧。

他在地下漫无目的地乱跑。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很接近地面的地方。周围看得见树木在地下纠结的根须,也看得见一些小动物在各自的洞穴中忙碌,还有一些昆虫在泥土中沉睡着。

留哥把手伸进一个兔子洞中,点了点睡着的兔子,然后看着大小兔子慌乱地冲上地面的样子,咯咯笑了起来。

“挺好玩儿的。”他抓抓头,“干脆上去看看吧。”说不定能观察一下人类,这对学习法术也有帮助。

地面上正是夜间,皓月当空,时节正是出春,草木新绿。不远处一条小溪潺潺,在月光下闪着银光。清风徐徐,森涛阵阵,正是一个迷人的夜晚。

空气中弥漫着不熟悉的味道,不时有一阵阵大地之下不可能出现的“风”吹过耳畔,留哥保持冷静,提防着在这个自己完全不了解的环境中有可能会出现的危险。

“哞……”一声巨大的鸣叫使留哥直蹦了起来。他转过身,看见一只巨大的动物站在自己不远处,那是只长着一对尖角,身体健壮,四蹄有力的动物,一对又大又圆的眼睛闪闪发光。它又长叫了一声,向留哥走过来。

留个弓下腰,摆出攻击的姿态。

“哞……”这动物的叫声又大又吓人,留哥听得身上发毛,准备先发制人,利爪直取对方咽喉。

“住手!”一个声音在他身边响起来,并用责备的口吻说:“现在的孩子真是的,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欺负一头牛!”

“牛?”留哥很努力地让自己把目光从眼前的动物身上移开,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你说它是牛?!我吃过牛肉,也见过图画上的牛,牛怎么可能这么大!那不是种兔子一样的动物吗?”留哥认为那个声音的主人在骗自己。

“呵呵,原来是地狼的孩子。”那个声音的主人笑了起来,从树后走了出来。这是位人类老者,面容清癯,苍白的头发松松地挽成髻,用一根木簪别住,一缕白须,穿着一件青色的长袍,正笑着向留哥走过来。

“孩子,你头一次上地面来吧?”老者走到牛旁边抚摸着它,牛温顺地叫了一声,“不知是谁家的牛迷路了,快回家去吧。”老者用手一点牛头,牛乖乖地点点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缓步向树林外走去。留哥觉得他是使用了某种法术,让牛可以自己找到家。

“孩子,你别动。”老者忽然又冲着留哥说,他伸手向留哥一指,一道红光扑来,在留哥肩头一触,瞬间便消失了。

留哥惊讶地张大了嘴。

他当然不会在陌生人向他使用法术时“听话”不动,但是这名人类老者根本没有给他“动”的机会,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法术已经打在了他身上。

留哥不知道老者对自己做了什么,急忙上下查看,在自己肩膀上发现了一只小虫,这个长着八条腿的小东西已经缩成一团死了。留哥的肩头略微一动,它便滚落进了地下的草丛中。

“蜘蛛?”留哥认得这种动物,准确地叫出了它的名字。

“那个小东西和牛不一样。”老者和蔼地告诉留哥,“它是有毒的,不会致命,但会让你被咬的地方红肿发痒,痛上好几天。”

“哦,我在书上看到过,有些蜘蛛是有毒的。”留哥趴在地上开始找那个蜘蛛,“它叫什么?有什么区分的办法?”他知道这名老者对自己豪无恶意后,好奇心和求知欲便压倒了一切,急于想知道更多地面上的事。

老者笑起来,拍拍留哥的肩问:“小朋友,要不要过来和我喝一杯?”

“喝一杯?”留哥自动在“喝一杯”后面加上了个“酒”字。难得有一个到地面上喝酒的机会,而且长者有邀,后生怎能推辞?他立刻为自己找到了喝酒的借口,眉开眼笑地点着头。

老者原本在一棵茂盛的垂柳下摆好了壶盏,正在对月独酌,所以才会看见留哥斗牛的那一幕。他引着留哥走过去,让他坐在石头上。石头边有一个小小的黄铜风炉,正在烧着发出香味的木块。留哥瞄瞄风炉,心里琢磨,这温着的酒怎么一点儿味儿都没有啊?

老者看了一下火势,问留哥:“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是地狼族的孩子吗?怎么一个人来地面上溜达?”

“我叫留哥儿,是地狼族静石的儿子。我……只是在散步,哈哈。”

老者好像不知道地狼族的孩子没有成年人带领不得上地面来的规矩,当然也不明白留哥尴尬的笑声代表了什么,他只是问:“你很少到地面上来吧?”

留哥感觉他问这句话时在忍着笑——他大概想起了自己和一头牛对峙的样子吧——所以有点儿泄气地说:“这是第二次。”

“来,可以喝了。”老者没有接着这个话题问下去,他提起小巧的陶壶,把一个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的小被子注满了“酒”,向留哥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空气中升起一股清淡的植物气味,留哥不确定这种味道是周围林木发出的还是着杯“酒”发出来的,他还不太会分辨地面上的种种气味,不过如果“酒”是这种味道的话,恐怕好喝不到哪里去吧?想到这里,留哥将着杯“酒”端起来一口倒进嘴里。

“呜!”留哥的眼睛一下突了出来,口中含着那口“酒”僵在那里,他实在咽不下这种东西,可是在长者面前又不能失礼地吐出来,他努力地憋着嘴,花了好长时间才将嘴里的东西一点点挤到了肚子里。好不容易才能张开口,他立刻向老者叫起来:“前辈,你为什么给我喝药?!”

“药?”这次轮到老者瞪大了眼,“你没有喝过茶吧?”

“茶?”

“这是朋友刚刚带给我的好茶。来,再尝一杯。”

留哥用力摇摇头,苦着脸说:“难喝。”

一老一少,一人一狼在月下溪边、清风习习的森林中,数盏清茶,对坐无话,一副颇可入画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