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理士城堡 第十章 立誓(第3/6页)

当堡内居民引导并推挤着新来者到大厅尾端就位时,厅里混乱的秩序也逐渐井然起来。

这是个特别的夜晚,厅里吹奏风笛的年轻人多了两位,其中一人的举止和他镶上象牙的风笛,昭示了他是主笛手。他对其他两人点点头,大厅随即响起风笛尖锐的嗡鸣乐音。这种风笛比用在战场上的大型北部风笛小,声音则较为喧闹。

笛管在嗡鸣的笛声旋律上再添颤音,让听者体内的血液都发起痒来。我身旁的这群女人开始骚动,而我则想起了《玛吉·劳德》这首苏格兰民谣:

噢,他们称我是大嗓门拉布,

当我吹起笛管,

女人全都变得癫狂。

我身旁这群女人若非癫狂,就是非常具有鉴赏力。她们倚在栏杆边,对着身穿华服走进厅里的男人指指点点,发出爱慕的喃喃低语。有个女孩子认出詹米,手掩着嘴发出惊叹,急忙叫朋友来看。詹米的现身引起众女子纷纷的窃窃私语。

有些是对他的俊俏外貌发出仰慕之情,更多则是臆测他现身立誓大会的原因。我特别注意到了莱里,当她看着詹米时,整个人亮得就像蜡烛。我想起亚历克在马厩说过的话:你知道她爹不会让她嫁给外姓人家的。而且,科拉姆的外甥?这点可能会让这家伙备受瞩目,当然,若不考虑他所犯的小小违法行为的话。

风笛的乐音升扬至热烈的高点,随即戛然而止。在厅内的一片死寂中,科拉姆步出大厅前的拱道,径直向厅前一座自地面升起的小平台大步走去。科拉姆无意夸耀腿部的残缺,却也无意掩藏身体的缺陷。他穿着蔚蓝色外套,衣角繁复地缀着金边,缝上银质的扣子,还有反折到接近肘部的粉红色袖口。上等毛料的格纹呢裙长过膝盖,盖住了腿的大部分和腿上的格纹袜。他的软扁帽是蓝色的,不过帽上的银质徽章插的是羽毛,而非冬青枝。科拉姆一脚踏上中央舞台时,全场屏息。不管科拉姆·麦肯锡的其他身份为何,他绝对是懂得控制场面的人。

他转过身子,面对群聚的族人,高举手臂,以嘹亮的呼喊对群众致意:

“Turlach?Ard!”7?

“Turlach?Ard!”众人纷纷回应。站在我身旁的女人不禁抖了一下。

接着是一小段以盖尔语进行的演说,演说过程中不时有赞同的吼声回应。接着,立誓活动正式开始了。

杜格尔·麦肯锡是第一个踏向台前的人,科拉姆站在小小的立台上,所以兄弟两人齐高,并相对而视。杜格尔一身盛装,衣料却是平淡的栗色绒布,也没有缀金边,这样就不会抢去科拉姆的堂皇风采。

杜格尔用夸张的动作抽出匕首,刀刃朝上握着,单膝跪下。他的声音不如科拉姆有力,但音量足以让每个字响彻大厅。

“吾以吾主基督的十字架和手中圣铁为誓,向您献上忠诚之意,保证吾对麦肯锡氏族的不贰忠心。吾若有起兵叛变之举,但求手中圣铁之剑刺穿我心。”

杜格尔放低匕首,在刀柄的接合处一吻,接着收刀入鞘。他维持着跪姿,对科拉姆献上双手,并扣住对方的手掌。科拉姆双手握住杜格尔的手,执至唇边,接受了弟弟的效忠立誓,接着将他扶起。

科拉姆接着转身,从盖着格纹布的桌上举起一只沉重的双耳银杯,喝了一口,接着递给杜格尔。杜格尔喝下一大口,递回银杯,向麦肯锡的领主做最后的鞠躬致意,然后退到一旁,腾出空间让下一个人上场。

从宣誓到饮酒仪式,同样的步骤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我看着队伍中的人数,不禁对科拉姆的能耐另眼相看。我试着估算,科拉姆若对每个立誓者都喝下一口,那他今晚将喝下多少品脱的烈酒。此时我看到就快轮到詹米了。

杜格尔在完成自己的立誓之后,就站定在科拉姆身后。此时,另一人正在立誓,杜格尔看见詹米就站在科拉姆前头,我看到他满脸讶异。他朝前走近兄长,在他耳边低语数句。科拉姆的目光依然锁定在面前立誓者的身上,不过我却看到他微微地挺直了身子。科拉姆对詹米的出现也感到惊讶,而且,我想他并非全然欢喜。

经过立誓仪式,厅内开始时的热烈气氛更显高昂,要是詹米在这个时间点上拒绝对科拉姆宣誓效忠,我想他可能会被身旁的人碎尸万段。我对自己让詹米陷入如此的险境十分愧疚,暗自在裙子上抹了抹手。

詹米看起来冷静、沉着,厅堂里虽然燥热,他却滴汗未流。他耐着性子在队伍里等着,心里明白厅内有全副武装的数百人,随时可对任何侮辱科拉姆及麦肯锡氏族者发动攻击,但从他外表却看不出任何迹象。Je?suis?prest,我准备好了,的确。或许,詹米已经决定采纳亚历克的建议?

轮到詹米上场时,我紧张得指甲都掐进掌心里了。

他姿态优雅地在科拉姆面前单膝跪下,深深一鞠躬,但并没有抽刀立誓,而是站起身子,直视科拉姆的脸。詹米挺直身体,肩头比厅里多数男人都高,而且他比站在台上的科拉姆还高数英寸。我朝莱里瞥了一眼,当詹米直直站起,她霎时面无血色,双手紧握成拳。

厅里的每一只眼睛都看着詹米,但他似乎只对科拉姆独语,声音一如科拉姆低沉,每个字词无不清晰可闻。

“科拉姆·麦肯锡,我以亲人及盟友身份来到您面前。我不对您宣誓,因我已对己身所出之族姓立誓。”人群中传来一阵不祥的低号声,詹米不顾这些声音,继续说道:“不过,无论您何时需要,我将不吝献上吾有之物、吾之协助及善意。我以亲属及领地居民身份向您献上尊服之意,只要我双足踏在麦肯锡氏族领地,都当遵循您的旨意。”

詹米语毕,昂身挺立,双手垂悬在侧。现在发球权在科拉姆手上了,他只要一个命令、一个动作,众人便会让这年轻人血溅当场。

科拉姆动也不动地站了一会儿,接着微微一笑,伸出双手。詹米短暂犹疑后,伸手轻轻搁在科拉姆掌上。

“你的友谊和善意让我们倍感荣幸,我们接受你的顺服之意,并诚心视你为麦肯锡氏族的盟友。”科拉姆清清楚楚地说道。

整座大厅的紧张气氛顿时舒缓下来,当科拉姆饮下杯中酒,再将银杯递给詹米时,楼厢里几乎听得见众女子松了一口气。这年轻人微微笑着接过酒杯,不过,他并非仪式性地啜饮一小口,而是小心翼翼地执起近乎全满的酒杯,倾着杯子就喝。他不停喝着,强而有力的喉部肌肉不断滑动,全场观者的屏息声中也夹杂着敬意与兴味。我想,他应该很快就得停下来喘口气吧——但是他没有。詹米一口气喝光了沉甸甸杯子里的最后一滴酒,大大喘了一口气,放下杯子,递回给科拉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