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避难所 第十四章 逃亡(第3/3页)

“所以他就选择静静地死在海上。”我讽刺地说。

“是的。他想这样一来,就只有他死掉,不会连累谁。不自私吧。只是这样一点也不安静。”默塔补上一句,回应底下那不容错认的声音,接着走向舱梯。

“恭喜,我想你很快就会创下医疗史上唯一死于晕船的纪录了。”一两个小时后,我把湿润的布片从我脸上和额头拿开,对着詹米说。

“噢,很好,我可不想白白死掉。”他的声音从一堆枕头和毯子中间含糊地传出来,突然他翻身侧躺。“天啊,又来了。”默塔和我弹了起来,站到各自岗位上。一个大男人呕吐抽搐时,把他抱住固定,可不是虚弱的人可以胜任的。

接着我再次测量他的脉搏,一手贴着他湿冷的前额。默塔从我的表情中猜测答案,不发一语跟着我从舷梯走上甲板。“他不太好,是吗?”他平静说道。

“我不知道,我真的没听过有谁死于晕船,但他现在开始吐血了。”我无助地说,在狂风中甩动我汗湿的头发。眼前的矮小男人握紧栏杆,被太阳晒出斑的皮肤下面关节鼓起。“我不知道他体内是不是被肋骨尖端刺伤了,还是他的胃吐到破皮了。不管原因是哪个,都不是好现象,而且他的脉搏虚弱又不稳定。让他撑住的,是他的心,你知道。”

“他的心跟狮子一样坚强。”他这话说得很轻,我起初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听到了。有可能只是因为海风很咸,所以他眼里才有泪水。他突然转向我:“还有他的头跟公牛一样顽固。安娜贝拉夫人给你的鸦片还留着吗?”

“有,全都还在。他那时不肯喝,说他不想睡着。”

“嗯。大部分人得到的,常常不是他们想要的,我看不出他有什么理由该跟别人不同。走吧。”

我焦虑地跟着他走到底舱:“我不认为他吞得下去。”

“交给我吧。给我瓶子,帮我把他扶起来坐着。”

詹米已经半昏迷了,我们把他扶起来靠着舱板,他身体非常沉重,出声反抗我们:“我要死了,越快越好。你们走开,让我自己平静地死去。”他的声音虚弱,但信息明确。

默塔紧紧抓住詹米头发,逼他把头抬起来,皮酒袋贴近他嘴边:“小睡鼠,喝下这个,不然我就扭断你脖子。你还要吞下去,我会把你鼻子和嘴巴都捂住,你要想吐,就只能从耳朵里吐。”

在我们两人同心协力下,皮酒袋里的液体缓慢但无情地倒进拉里堡年轻堡主的嘴里。詹米噎着了,但还是果决地喝下很多,然后平静下来,脸色铁青地靠着舱板喘气。在他每次想吐之前,默塔都抢先一步,毫不留情地捏住他的鼻子,这个权宜的方法虽然不是每次都成功,但足以让鸦片渐渐在病患的血液里发挥作用。终于,我们把他疲软的身体平放下来,他火焰般的红发、眉毛和睫毛是枕头上仅有的颜色。

过了一会儿,默塔走上甲板,站在我身旁。“你看,船主说我们再过三四个小时就会靠岸了。”我指着前方说。落日的微光从云层里射出变幻不定的光芒,照着前面法国海岸上的岩石。

“总算到了。”我的同伴说,拨开眼前平直的褐发。他转向我,那是我在他严肃的脸上看过最像笑容的表情。

终于,那具随我们摆布的身躯被两个健壮的修道士扛在板子上,我们跟在后面,穿过博普雷圣安妮修道院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