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拉里堡 第四章 最后的理由(第2/3页)

詹米发现我对这幅画有兴趣,开口道:“这是我母亲画的,楼梯井那边有好几幅她的作品,这里只有两幅。这一幅也是她自己最喜爱的。”他伸出一根粗大的手指轻触画布,沿着红叶藤蔓的线条移动。“这些都是詹妮驯养的鸟。每次只要有人发现瘸了腿或断了翅膀的鸟,就会带来,没几天就被詹妮治好了,而且还肯吃她手上的食物。”接着他的手指轻点着野雉。“这只总让我想到伊恩。”野雉为了保持平衡而张开翅膀,深邃的眼神爱慕地凝视着女主人。

“詹米,你真坏。这里有你的画吗?”我笑着说。

“噢,有啊。”他把我带到对墙的窗户附近。

身着格子呢的两个红发男孩认真望着前方,旁边还坐着一只猎鹿犬。那只狗一定是布兰的祖父奈恩,然后是詹米和哥哥威利;威利十一岁就死于天花。我想这张画里的詹米应该还没超过两岁,他站在哥哥的双脚之间,一只手放在狗的头上。

我们从理士城堡出来的路上,有天晚上挨着峡谷中的火堆,詹米跟我讲了威利的事。我记得那条樱桃木刻成的小蛇,詹米曾从他的皮袋子中拿给我看过。

“威利给我的五岁生日礼物。”那时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温柔地抚摸小蛇弯曲的线条。那条蛇造型可爱,身体优雅地盘着,头往后转,看着肩膀的方向,虽然蛇其实没有肩膀。

詹米把小木蛇递给我,我好奇地翻过来看。

“下面写的这是什么?沙——尼。沙尼?”

“是我啦。”詹米低头说道,面带尴尬,“那是昵称,就是……拿我的中间名‘亚历山大’开的玩笑2。威利以前那样叫我。”

画中的两张面孔非常相似。弗雷泽家的孩子都有那种直率的表情,叫人不能轻视,即使他们自己可能没发现。这张画里,詹米虽然脸还很圆,有着孩童的那种翘鼻,但是他哥哥强壮的骨骼已经开始出现蜕变成男人的迹象——虽然最后并未实现。

“你很喜欢他吗?”我轻声问,一手覆上他的手臂。他点点头,移开目光,注视壁炉里的火焰。

“嗯,是的。”他露出微弱的笑容,“他大我五岁,我崇拜他,就像崇拜神一样,至少是像耶稣一样。只要他没意见,以前他走到哪儿我就会跟到哪儿。”

他转身慢慢走向书柜。我想他需要独处一下,便留在原地,望向窗外。

穿透下雨的天空,隐约可以从房子的这头看见远方布满岩石和青草的山丘轮廓。我想起精灵山,我在那里穿过一块岩石,然后从兔子洞里出来。才不过是六个月前的事,但感觉已经很久了。

詹米走到我身边,一起站在窗户前。他目光空洞地望着大雨,说道:“还有一个原因,主要原因。”

“什么的原因?”我傻傻地问。

“我跟你结婚的原因。”

“是什么?”我不知道自己对他的回答有何期待,大概是更多家族里错综复杂的故事吧,但他说出来的话却吓到了我。

“因为我想要你。”他转身面向我。“我一生从来没这么想要得到一个东西。”他温柔地加上一句。

我继续盯着他,惊讶得说不出话。这完全不是我预期的话。看到我目瞪口呆的模样,他轻声继续说:“我曾问我父亲,如何知道谁是对的女人,他告诉我,如果对的人来了,我会知道的。所以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在去往理士城堡路上的那棵树下,当我从黑暗中醒来,而你坐在我身上,连声诅咒我去死。我就想:‘詹米·弗雷泽,虽然你没看见她长什么样,虽然她重得像匹马,但就是她了。’”

我走近他,他却一直往后退,然后噼里啪啦地继续说:“我想:‘才几个小时,她就帮你疗伤两次,兄弟。要在麦肯锡家过这种日子,最好娶一个会止血和处理骨折的女人。’然后我又想:‘詹米,她手摸你锁骨的时候,这么舒服,要是可以往下面摸,不知道会怎样呢……’”

他躲到一张椅子后面。“当然啦,也有可能是因为我在修道院待了四个月,没女人陪在身边才会这样,不过那次在黑夜中一起骑马……”他停下来,重重叹了一口气,巧妙躲开我抓向他袖子的手,“……我大腿中间,那臀部好美。”他低头躲过我朝他左耳挥去的一拳,闪到旁边用一张矮桌挡在我们中间。“那颗结实的头敲着我的胸膛。”一个金属小饰物击中他的头,弹落在地上。“我想说……”

他笑得不时停下来喘气。“‘詹米……她虽然是个外地姑娘……但是她舌头那么灵巧……臀部那么……脸又那么柔和,有什么关系呢?’”

我成功绊倒他,他倒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整座屋子都跟着震动。我跨坐在他身上。“你是要跟我说,你是因为爱我才娶我的吗?”我问。

他拉高眉毛,用力吸气:“我……刚刚不是……说了吗?”

他一手抱住我的肩膀,另一手探进我裙下,开始放肆攻击他刚刚一直称赞的那个部位。

詹妮回来拿刺绣篮,进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饶有兴味地站着看弟弟。“好家伙,你做什么呀,詹米?”她挑起一只眉毛问。

“我要跟我老婆做爱。”他喘着气,一边笑一边攻击我,快要换不过气来。

“嗯,那应该找个更合适的地点吧。”她说,另一边眉毛也挑起来了,“在地板上,小心有东西刺进你屁股。”

拉里堡虽然平静,却也十分忙碌。似乎所有人一听到鸡啼,就变得生龙活虎,众人像齿轮一样在农地里不停打转,直到太阳下山,齿轮才分开,各自滚入黑暗中去吃晚餐或睡觉,隔天早上又像变魔术一样出现在各自岗位。

每个男人、女人和小孩,对这地方的运作都不可或缺,我很难想象主人不在的过去几年,日子是怎么过的。现在不只詹米,连我都得全力投入工作。我第一次明白苏格兰人为何对游手好闲会有如此严厉的批评,以前我觉得那不过是古板的想法(不过看情况,我以后还有可能那么想)。游手好闲不仅意味着道德缺陷,也侮辱了自然万物的运行法则。

当然,这里也有些特别的时刻。在那些一瞬即逝的片刻里,所有事物仿佛都静止下来,生命在完美的状态里取得平衡。例如,白天黑夜交替之际,环绕着你的,可以说同时是白天也是黑夜,或者什么都不是。

我们回来之后的第二或第三天傍晚,我正在农舍享受这种时刻。我坐在宅邸后面的围墙上,看见黄褐色的农田一直延伸到城堡后方的峭壁边缘,遥远的山隘树影婆娑,随着珍珠白的天光隐入黑暗。事物无论远近,长长的影子融入黄昏之后,距离似乎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