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2 王位觊觎者 Chapter 13 骗局(第2/3页)

我突然想象到他那只纤细的手被按在砧板上扭动着,行刑官把刀刃抬到了他那像扫帚柄一样的手腕上。我倒吸了一口气,抑制住胃部的突然抽动。菲格斯脖子上挂着一块发绿的铜牌,我希望那是圣狄思玛斯的雕像。

“好了,”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稳定下来,然后说道,“皮毛商人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没时间从容地细读那封信。最后,我快速地把那封信工整地抄了下来,然后重新把原件细心地叠起来,再用被蜡烛烧热的刀刃替换掉原来的封缄。

菲格斯挑剔地看着这个过程,朝詹米摇了摇头。“大人,你真有诀窍,真可惜你有只手残废了。”

詹米冷静地向下看了一眼右手。它其实还不是特别糟糕,两根手指有些歪斜,整个中指上结着厚厚的伤疤。无名指受到的伤最严重,它僵硬地伸着,第二个关节被砸碎,康复治疗让两根指骨结合到了一起。这只手是三个多月前在温特沃思监狱被兰德尔砸断的。

“没关系的。”他微笑着说。他伸展那只手,顽皮地用手指轻轻拍了拍菲格斯。“反正,我的大手太大,没法靠偷窃生活。”他右手的活动程度恢复得令人惊讶,我想。他仍然带着我给他制作的那个破布软球,每天在处理生意时,低调地捏上几百次。如果正在愈合的骨头让他觉得疼痛,他也从不抱怨。

“带着信去吧,”他对菲格斯说,“安全回来后过来找我,我好知道你没有被警察或酒馆老板抓住。”

听到这个主意后,菲格斯鄙视地皱起了鼻子,但还是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把信塞到他的罩衣里,然后从后面的楼梯消失在夜色里——夜色既是自然元素,同时也保护着他。

詹米看了很久菲格斯的背影,然后才转身对着我。他这才真诚地看着我,紧紧皱起了眉毛。“天哪,外乡人!”他说,“你的脸色和我的衬衣一样白?”

“只是肚子饿了而已。”我说。

他立即打铃让人送晚饭上来,我们坐在壁炉前边吃着饭,我给他讲了路易斯的事情。让我特别惊讶的是,他虽然在听我说了那件事后皱着眉头,用盖尔语轻声说了两句贬低路易斯和查尔斯·斯图亚特的话,却同意了我解决问题的方案。

“我以为你会不开心。”我说,然后舀起一口汁多味美的豆焖肉,吃下了一小块面包。培根味的温暖豆子让我放松下来,让我充满了平静的健康感。外面又冷又黑,风吹得呼呼作响,但壁炉旁边既温暖又安静。

“噢,因为路易斯·德拉图尔偷偷给丈夫一个私生子而不开心?”詹米皱眉看着餐盘,用手指擦拭餐盘边沿,收拾残留的汁液。“好吧,我跟你说吧,外乡人,我并不特别赞成这种做法。对男人玩这种把戏很卑劣,但是那个可怜、该死的女人又能做什么呢?”他摇摇头,然后看了一眼房间那面的桌子,冷冷地笑了,“而且,站在道德高点评论别人的行为,也不符合我的身份。偷信、暗中监视、笼统地背叛那位被我的家族奉为国王的人,我不希望有人因为我做的这些事情来评判我,外乡人。”

“你做这些事情有特别正当的原因!”我反驳道。

他耸了耸肩。摇曳的火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脸颊显得空洞,在他眼圈上投下了影子。这让他看起来老了一些,我往往会忘记他还没有满二十四岁。“是啊。而且,路易斯·德拉图尔也有她的理由,”他说,“她想拯救一条生命,我想拯救上万条生命。这能够作为我让小菲格斯、杰拉德的生意,以及你冒风险的借口吗?”他转头对我微笑,火光照亮了他那又长又直的鼻梁,他那只转向壁炉的眼睛就像蓝宝石一样闪亮着。

“算了,我不想因为需要再看另外一个人的信而失眠,”他说,“这会比之前更糟糕,克莱尔,我说不准我的良心能够忍受什么。最好不要太早去测试。”

对此没有什么好说的。詹米说得没错。我伸手摸着他的脸颊,他也伸手摸着我的脸颊。他捧了一会儿,然后转头轻轻地亲吻了我的手掌。“好了,”他说道,然后深吸一口气,回到了正事上面,“吃完饭了,我们看看这封信?”

很明显,那封信被加密了。詹米解释说,这是为了防止被人拦截。

“谁会想拦截王子殿下的信呢?”我说,“我是说,除我们以外。”

看到我这么天真,詹米愉悦地哼了一声。“几乎任何人都会,外乡人。路易斯的间谍、迪韦尔内的间谍、西班牙菲利普的间谍、詹姆斯党的贵族、那些在形势合适时可能加入詹姆斯党的人、那些完全不在乎别人死活的情报贩子,还有教皇本人。罗马教廷已经支持流亡的斯图亚特家族五十年了,想来教皇密切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用手指点了点那封由我抄下来的詹姆斯写给他儿子的信,“这封信上的封章,在我之前或许就被拆开过三次。”

“我懂了,”我说,“难怪詹姆斯会加密他的信。你觉得你能够破解它吗?”

詹米皱着眉头拿起那几张纸。“我不知道,能够破解一些吧。有些我就不知道了。但我觉得我能够破解它们,只要我能看看詹姆斯写的其他信。我看看菲格斯能够为我做什么。”他叠起我抄的那封信,小心地把它放进抽屉,然后锁了起来。“你谁都不能信,外乡人,”他看到我大睁着眼睛,于是解释道,“家里的用人里很有可能就有间谍。”他把那把小钥匙放到外衣口袋里,然后把手臂伸出来给我。

我一手端着蜡烛,一手挽着他的手臂,然后我们转身朝楼梯走去。房子里的其他地方黑黢黢的,用人们——除了菲格斯——都乖乖地熟睡着。意识到楼上楼下安静睡着的某个或几个人有可能并不只是用人,我有点不寒而栗。“从来不能相信任何人,”在上楼时我说,“这没有让你觉得有点紧张吗?”

他温和地大笑了。“呃,我没有说任何人,外乡人。我还信任你、默塔、我姐姐詹妮,还有她丈夫伊恩。我能够用生命来信任你们。说到这里,我已经用生命信任过你们好几次了。”

我拉开大床的床帘,身子颤抖了一下。炉火已经被封起来过夜,房间里变得寒冷起来。

“能够信任四个人似乎并不多。”我边说,边解开我的衣服。

他把衬衫从头上脱下,然后扔到椅子上。他悲伤的疤痕,在外面夜空的微弱光亮下闪耀着银色的光芒。

“是啊,”他平静地说,“比查尔斯能信任的人多出四个呢。”

天还有很久才会亮,但外面有只鸟在鸣叫。那是只在练习颤音和连奏的反舌鸟,栖息在附近黑暗中的某个檐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