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3 后见之明 Chapter 18 故事谜团(第2/6页)

“对,我懂。而且兰德尔博士,你的丈夫,我是说,弗兰克还在世的时候,你不能问。”他尴尬改口时,脸唰地红了。

她微微一笑:“没关系,你可以称弗兰克为我的丈夫,毕竟他的确是我丈夫。布丽安娜说的也没错,弗兰克和詹米一样,都是她父亲。”克莱尔低头看双手,手指张开,手上两个戒指,一金一银,都散发着光芒。罗杰突然有个想法。

他再一次站起来靠近她,说:“你的戒指,银色的那只,有没有制造工匠的标志?有些十八世纪的苏格兰银匠会刻上标志。或许不算确实的证据,但也是个依据。”

克莱尔似乎吓了一跳,左手保护般覆上右手,手指摩挲着宽带银戒上高地特有的织纹与蓟花图案。

她脸颊浮起淡淡红晕,开口道:“我不知道,我没看过内侧,我从来没有脱下来过。”接着慢慢将戒指旋下。她的手指修长,因为长期佩戴戒指而凹了一圈。

她眯起眼睛看着戒指内侧,站起来把戒指拿到桌边的罗杰身旁,倾斜银戒,让台灯的光照在戒指上。

她不解地说:“里面刻了字,我不知道他还……天啊!”她的声音变得沙哑,戒指从她指间滑落,啪嚓掉在桌上。罗杰连忙捡起戒指,却看到克莱尔转过身去,紧握拳头抵住腹部。罗杰知道她不想让他看到她的脸。这漫长的一天,还有面对布丽安娜的怒火时,她一直控制自己,但此刻她的自制力已经瓦解。

罗杰感到尴尬不自在。他知道这是克莱尔的隐私,而且比他刚知道的故事都要私密。这感觉糟透了,但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能举起小小的戒指,就着光读出内侧的字。

“Da mi basia mille……”这声音是克莱尔的。她的声音颤抖着,努力止住哽咽的情绪。她不能任情绪宣泄,否则她将就此崩溃。

“这是卡图卢斯的诗,一首情诗的片段。修……修·门罗送我这首诗当结婚礼物,里面包了一小块琥珀,琥珀里凝结了一只蜻蜓。”她虽然还是握着拳头,但已经放下垂在身侧,“我还是背不出整首诗,不过那一段我还知道。”她说着,声音逐渐稳定下来,但身体还是背对着罗杰。银戒在罗杰掌心里散发光芒,依然带着克莱尔手指的余温。

克莱尔依然背着身,继续将拉丁文译成英文。

给我一千个吻

那就让爱情之吻停留

在我们唇上开始诉说

一千零一百条旋律

一百又一千道有余

说完她慢慢转过身面对罗杰,睫毛沾了泪水,凝成一簇簇,但外表看起来很平静。

她挤出虚弱的微笑:“但没有工匠的标志,称不上证据。”

“不,这算证据。绝对是,至少对我来说是。”罗杰发现自己也有点哽咽,急忙清清喉咙。

克莱尔眼底亮起一丝火花,她的微笑更深,然后失去原有的自制,泪水夺眶而出,不停地流下脸庞。

过了许久,她才能开口:“对不起。”她坐回沙发,手肘支在膝盖上,脸孔半埋在韦克菲尔德牧师的白色大手帕里。罗杰离她很近,几乎要碰到她。她显得娇小而脆弱,罗杰想拍拍她灰棕色的鬈发,但担心太过唐突而作罢。

“我从不曾想过……原来,有个人相信我,对我而言有这么重要。”她又擤了一次鼻子。

“即使不是布丽安娜?”

听到这句话,她皱了皱眉,坐直身子,伸手把头发往后拨。“她太惊讶了,这很自然,她很爱她父亲,我是指弗兰克。”克莱尔急忙改口,“我知道她一时没办法接受,不过……如果她有时间好好思考,问几个问题,那她一定可以……”她的音调越来越微弱,穿着白色亚麻套装的肩膀好像被这句话给压垮了。

克莱尔仿佛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望向书桌,桌上那一叠封面光洁的书仍整齐地堆着。

“我和一个研究詹姆斯党的学者生活了二十年,却害怕自己无法承受事实,一直不敢翻开他的书。很奇怪吧?”她摇摇头,眼睛盯着书,“许多人的下落我都不清楚,我太害怕,不敢找出答案。我忘不掉那些人,但我可以掩埋记忆,把记忆藏在角落一段时间。”

而现在,这段时间已经结束,另一段即将开始。罗杰拿起最上面的一本书,掂掂重量,仿佛在估量责任的重量。或许,这至少可以让她不再担心布丽安娜。

他轻声问:“要我告诉你吗?”

她犹豫许久,之后迅速点了点头,似乎害怕再考虑久一点就会后悔。

罗杰润润干燥的嘴唇,开始述说。他不需要翻开书本,研究这一时期的学者都熟知这些史实。尽管如此,他还是把弗兰克的书抱在胸口,像抱着坚固的盾牌。

“弗朗西斯·汤森,他是查理王子的手下,守在卡来尔,后来被捕,以谋反罪处以绞刑和剖腹。”

他打住,但克莱尔面无表情,血色尽失。她隔着桌子坐在罗杰对面,动也不动像根盐柱。

“凯堡的麦克唐纳和他兄弟唐纳在卡洛登徒步上战场,被英军炮火击毙。基尔马诺克勋爵倒在战场上,安克拉姆勋爵在巡查战场伤兵时认出他,从坎伯兰公爵手下救了他的命,但好景不常,隔年八月,基尔马诺克勋爵在伦敦的塔丘和巴莱里诺一起被斩首。”罗杰停顿一下又说,“基尔马诺克的儿子在战场上失踪,一直没有找到他的尸体。”

克莱尔低声说:“我一直很喜欢巴莱里诺。那老狐狸呢?那个洛瓦特勋爵?”她气若游丝。

罗杰的手指不知不觉抚过光滑的书衣,好像摸着点字阅读。“是的,他被判谋反,处以斩首。所有记载都说他死得很有尊严。”

罗杰脑海中浮现一幕场景,是当时画家贺加斯所画的一则逸事。他凭着记忆,尽量详细描述。“他被送往伦敦塔,路上经过一群又喊又叫的英格兰暴民,他对四周的叫嚣毫不在意,甚至心情还不错。有个老女人对他大叫:‘老苏格兰无赖,你会被砍头!’他从马车窗口俯身快活地回骂:‘老英格兰丑婊子,你说得没错!’”

克莱尔面带微笑,但声音听起来既像哭又像笑。“我就知道,那个臭老头。”

罗杰小心继续说下去:“到了刑场,他要求检查刀锋,还叫刽子手好好干。他说:‘动作利落点,不要惹我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