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栀子女(第3/5页)

“正是。就在过了中御门小路,再往西一点的地方。”

“那么……”

“他法名寿水。这位寿水法师立意超度父母亲,抄写《心经》。”

“哦。”

“一天十次,持续一千天。”

“好厉害。”

“至今天为止,终于百日出头了。但大约八天前起,寿水这家伙正为一件怪事所烦扰。”

“怪事?”

“对。”

“什么怪事?”

“无非就是与女人有关的怪事嘛。”

“女人?”

“一个颇为妖艳的女人。”

“你见过了?”

“不,没有见过。”

“那你怎么知道的?”

“资之———也就是寿水,是他这么说的。”

“好啦好啦,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怪法。”

“这个嘛,晴明……”

博雅又伸手去拿杯子,一口酒下肚之后才说话。

“一天夜晚……”

博雅开始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夜,寿水在戌刻过后才去睡。

他睡在单独的僧房里。

每晚总是独处。

这是一所小寺庙。和尚的人数说是总共不到十人,实际连寿水在内也只有八个。

在这里修行的人,并不一定要成为和尚。

公卿和武士———已有一定地位的人因故退休后,找个修身养性的地方,这里就很合适,而实际上,它就是被用于这样的目的。

无须像修密教的僧人那样作严格的修行,家里人只要适时地向寺里捐点钱,也不必像一般的和尚那样谨守戒律,不时还可以到吟风咏月的雅集上露露面。还可以要求寺院提供单独的僧房。

那天晚上,寿水突然醒了。

开始,寿水还不明白自己已经醒了过来。

他以为自己仍在睡眠之中,但却发现自己的眼睛睁着,盯着蓝幽幽的、昏暗的天花板。

为什么会突然醒来?

侧过脸,只见庭院的糊纸拉门映照着蓝色的月光,枫树的叶影投落其上。

拉门小窗是最近才开始流行的。

看来风很小,枫叶的影子仅微微摇动。

糊纸拉门的月辉几乎有点眩目。

映照在拉门上的月光,将房间内的昏暗变得青蓝、澄澈。

大概是拉门的月光照在脸上,自己便醒过来了———寿水心想。

今夜月亮是怎样的呢?

寿水来了兴致,他起身打开拉门。

夜间沁凉的空气钻进房内。

他探出半张脸仰望天空,枫树的树梢上方挂着美丽的上弦月。

枫树微微随风摇曳。

寿水心头一动,起了到外面去的念头。

于是他便拉开门,走到外廊上。

黑糊糊的木板走廊,与外面无法分辨开来。

木纹凸现、黑黝黝的外廊表面,也覆上了一层青蓝色的月光,看上去简直像一块打磨光滑的黑青石砖。

夜间空气中充满了庭院的草木气息。

光脚板走在寒冷的外廊内,寿水终于注意到“那个东西”。

所谓“那个东西”,是一个人。

前方的外廊内有一个蜷缩着的影子。

那影子是何时出现的?

记得自己刚走出屋门时,那里应该没有那个东西。

不,也许是自己的感觉不对,可能从一开始就一直在那里了。

寿水停下脚步。

那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女人。

她跪坐在那里,略低着头。

身上穿着纱罗的单衣。

月光映照在她蜿蜒的头发上,黑亮黑亮的。

这时候,女子抬起了头。

说是抬起,其实仅仅是微微扬起脸而已。

从正面看,她仍是低着头的样子。

因为寿水是俯视,所以看不到她的整张脸。

女子的右手袖口掩着嘴角。从那袖口里伸出白皙的手指。

女子的嘴巴被袖子和手挡住,看不到。

女子的黑眸子正瞄着寿水。

那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那瞳仁注视着寿水,似在倾诉着什么。

一种哀痛的眼神。

“你是谁?”

寿水问道。

但是,女子不答。

“沙沙……”

只有枫树叶子微微作响。

“你是谁?”

寿水又问道。

女子仍旧不答。

“有什么事吗?”

寿水再问。

但是,女子依然没有回答。

虽然她没有吭声,但她的眸子越发显得哀痛欲绝。

寿水向前迈出一步。

女子的模样如此虚幻,分明不是世上的人。

“是阴魂吗?”

寿水再问时,女子轻轻移开了掩住嘴巴的手。

寿水大喊一声。

“哎,晴明,你想那女人挪开手之后会怎么样?”

博雅问晴明。

“你直接说出来好啦。”

晴明想也不想地说。

“哼。”

博雅啧啧有声,望着晴明。

“那女子呀……”

博雅压低声音。

“噢?”

“她没有嘴巴!”

博雅望着晴明,仿佛在说:

“没有想到吧?”

“然后呢?”

晴明随即问道。

“你不吃惊?”

“吃惊呀。所以你接着说嘛。”

“然后,那女子就消失了。”

“这就完了?”

“不,还没完。还有下文。”

“哦。”

“又出现了。”

“那女子吗?”

“是第二天晚上……”

据说第二天晚上,寿水又在深夜里醒了。

还是不明白自己醒过来的原因。皎洁的月光也同样落在拉门上。

他突然想起了昨晚的事,便探头向外廊内张望。

“这一来,又发现那女子在那里。”

“怎么办呢?”

“跟前一晚一样。女子抬起袖子遮住嘴巴,再挪开袖口让寿水看,然后又消失了……”

“有意思。”

“每晚都这样哩。”

“哦?”

不知何故夜半梦醒,走到外廊,遭遇那女子……

“那就不要走到外廊去啊。”

“可是,他还是会醒过来呀。”

据说当寿水醒了,就算不走到外廊去,那女子不知何时就会坐在寿水枕畔,以袖掩口,俯视着他。

“其他和尚知道这件事吗?”

“好像都不知道。看来他还没有跟别人说。”

“明白了。也就是说,此事持续了七天。”

“不,我估计昨晚也是一样,所以应该是持续八天了。”

“你跟寿水什么时候见的面?”

“昨天白天。”

“噢。”

“他知道我和你的交情,说是可以的话,希望在这事还没闹开之前请你帮帮忙。”

“但是,我行不行还不知道呢。”

“嘿,难道还有你晴明办不成的事吗?”

“咳,去看看吧。”

“你肯去呀?太感谢啦。”

“我想看看那女子的脸。”

“对啦,我想起来了……”

“什么事?”

“哎,第七天的晚上,那个晚上与平时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