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琵琶之宝玄象为鬼所窃(第3/9页)

朝臣源博雅是一名武士。

左边腰际挂着长刀。

看样子年过三十五,但没到四十的样子。

走路的样子和言谈间透着习武之人的阳刚气,但相貌倒显得平和。

神色中有一种较真的劲儿。

此刻,他一副劲头不足的样子,显得心事重重。

看来他心中有事牵挂着。

博雅站在门口。

院门大开。

往里面探望,看得见院子里的情景。

满院子的草经昨夜雨水滋润,青翠欲滴。

———这岂非一间破寺庙吗?

这样的表情浮现在博雅的脸上。

荒野———虽说还不至于这个程度,院子的确未加修整。

正在此时,芬芳的花香钻进了博雅的鼻腔。

原因一望而知。

草丛中长着一棵经年的大紫藤,枝节上仍有一簇盛开的紫藤花。

“他真的已经回家了?”

博雅嘴里咕哝道。

早就知道晴明是个喜欢任由草木随意生长的人,但眼前这个样子似乎又太过分了。

就在他叹气的时候,正屋那边出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

虽说是女子,却身着狩衣和直贯②。

女子走到博雅跟前,微微躬一躬身。

“恭候多时了。”

她对博雅说道。

这是个年方二十、瓜子脸的美丽女子。

“在等我?”

“主人说,博雅大人马上就到了,他要我马上出迎。”

博雅跟在女子身后,心里琢磨为何晴明知道他要来。

女子带他来到房间里。

木板地上,放着榻榻米席子,晴明在席上盘腿而坐,两眼盯着博雅看。

“来啦……”

“你知道我要来嘛。”

博雅一边说,一边在同一张席子上坐下来。

“我派去买酒的人告诉我,你正向这边走过来。”

“酒?”

“我出门有一段时间了,太想念京城的酒啦!你是怎么知道我已经回来的?”

“有人告诉我,昨夜晴明房子的灯光亮了……”

“原来如此。”

“这个把月你到底去哪儿了?”

“高野。”

“高野?”

“对。”

“怎么突然就……”

“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

“就是说,忽然想到了某件事吧。所以去找高野的和尚谈谈。”

“什么事?”

“这个嘛……”

晴明挠挠头,望着博雅。

这两个人的年龄都不易猜。

从外表看,晴明显得年轻。

不仅年轻,相貌也更端正。

鼻梁挺直,双唇如薄施粉黛般红润。

“是什么事呢?”

“你是个好人,不过对这方面的事可能没多少兴趣吧?”

“你得先说是什么事呀。”

“咒。”

晴明说道。

“咒?!”

“就是去谈了一些有关咒的事情。”

“谈了些什么?”

“比如,到底何谓‘咒’之类的问题。”

“‘咒’难道不就是‘咒’吗?”

“这倒也是。只是关于咒究竟为何,我突然想到了一种答案。”

“你想到了什么?”

博雅追问。

“这个嘛,比如,所谓咒,可能就是名。”

“什么名?”

“哎,别逗啦,博雅。一起喝上一杯重逢的酒好啦。”

晴明微笑着说。

“虽然不是为酒而来,可酒我却是来者不拒。”

“好,上酒!”

晴明拍拍手掌。

廊下随即传来裙裾窸窣之声,一个女子手托食案出现了。

食案上是装酒的细口瓶和杯子。

她先将食案放在博雅面前,退下,又送来一个食案,摆在晴明面前。

然后,女子往博雅的杯子里斟满酒。

博雅举杯让她斟酒,眼睛却一直盯着她看。

同是狩衣加直贯的打扮,却不是刚才那名女子。同样年约二十,丰满的唇和白净的脖颈,有一种诱人的风情。

“怎么啦?”

晴明问注视着女子的博雅。

“她不是刚才那个女人。”

博雅这么一说,那女子微笑着行了个礼。

接着,女子给晴明的杯子斟满酒。

“是人吗?”

博雅直统统地问道。

他问的是,这女人是否晴明所驱使的式神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要试一下?”

晴明说道。

“试?”

“今天晚上你就金屋藏娇吧……”

“别取笑我啦,无聊!”

博雅回道。

“那就喝酒吧。”

“喝!”

两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女子再往空杯子里斟酒。

博雅望着她,嘴里嘟嘟哝哝自言自语:

“永远都弄不清楚。”

博雅叹口气。

“什么事弄不清楚?”

“我还在琢磨你屋里究竟有几个真正的人。每次来看见的都是新面孔。”

“咳,你算了吧。”

晴明边答话边向碟子里的烤鱼伸出筷子。

“是香鱼吗?”

“早上有人来卖的时候买的。是鸭川河的香鱼。”

是长得很好、个头颇大的香鱼。

用筷子夹取鼓起的鱼身时,扯开的鱼身中间升腾起一股热气。

侧面的门打开着,看得见院子。

女子退出。

仿佛专等此刻似的,博雅重拾旧话题。

“继续刚才的话题吧。关于咒的问题。”

“你是说……”

晴明边喝酒边说话。

“你就直截了当说好啦。”

“这么说吧,你认为世上最短的咒是怎样的?”

“最短的咒?”

博雅略一思索,说道:

“别让我想来想去的了,晴明,告诉我吧。”

“哦,世上最短的咒,就是‘名’。”

“名?”

“对。”

晴明点点头。

“就像你是晴明、我是博雅这类的‘名’?”

“正是。像山、海、树、草、虫子等,这样的名字也是咒的一种。”

“我不明白。”

“所谓咒,简而言之,就是束缚。”

“……”

“你知道,名字正是束缚事物根本形貌的一种东西。”

“……”

“假设世上有无法命名的东西,那它就什么也不是了。不妨说是不存在吧。”

“你的话很难懂。”

“以你老兄的名字‘博雅’为例,你和我虽然同样是人,可你是受了‘博雅’这咒所束缚的人,我则是受‘晴明’这咒所束缚的人……”

不过,博雅还是一副不明白的样子。

“如果我没有了名字,就是我这个人不在世上了吗?”

“不,你还存在。只是博雅消失了。”

“可博雅就是我啊。如果博雅消失了,岂不是我也消失了?”

晴明轻轻摇摇头,既非肯定,也非否定。

“有些东西是肉眼看不见的。即便是肉眼看不见的东西,也可用名字来束缚。”

“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