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第2/3页)

上辈子她不懂田岭为什么鼎力支持她完成均田革新,如今却很清楚了。田岭既盯着顾家兵权,又死死把持原州多项关键实权,很显然是有裂土自立之心。

那推动均田革新,更进一步稳固民心、使州府钱粮盈余增加,顺便在过程中削弱异己的力量,这对他的“大业”是长远利好的。

所以在此事完成之前,他绝对比云氏的护卫还紧张云知意的安危。

见她从容镇定,小梅这才放下心来:“大小姐,宿子约在信中还问,临川、允州有人在江湖上买凶的消息,是否通秉给当地官府?”

“送邱家一个人情吧,”云知意道,“让宿子约把有人在江湖上买凶的消息单独告诉邱祈祯。”

早前云知意曾得邱祈祯帮助,才顺利从槐陵北山救出那些小孩。虽她在当世就用一株“龙血参”做了回报,并不欠他人情,但如今的云知意已不同前世,深知人脉需要在平日的有来有往中才能得到维系。

“是。”

——

到了蔺家老爷子寿辰这天,云知意也结束了所谓的“闭门反省五日”,便带好寿礼,乘了马车盛装前往。

田岳早早等候在蔺家所在的巷口,云知意下了马车,从小梅手中接过装着古画的寿礼长盒,便与田岳一道入内。

因是私宴,大家自都不着官袍。二人瞧见对方衣着时,不约而同笑开。

盛夏伏天里,田岳身着梅子青软烟冰丝绫,斯文雅致,如濯濯春月柳;而云知意身上的银红衣裙也是软烟冰丝绫。

田岳道:“这可巧了。三月里我母亲命人从一位上阳邑来的布贩手中买了十几匹软烟冰丝绫,不曾想竟与云大人撞上了。”

“倒也不算撞上,我这都是京中家里给送来的,”云知意落落大方地打量了他,随口道,“近来天热得跟蒸笼似的,冰丝绫穿着倒恰好合适。”

蔺家安排在门口迎客的,是蔺家老爷子的孙儿蔺琅轩与蔺琅华。两人是年岁相近的堂兄弟,都才十五岁上下,言行举止却已是少年老成的架势,待客礼数很是周全。

云知意并不在蔺家的宾客名单上,算是“不速之客”。

但这兄弟俩并没有表现出失礼的异样,上前来得体执礼,问好后听完田岳解释,便再拜笑迎,之后由兄长蔺琅轩引路。

蔺家与田家算是世交,蔺琅轩与田岳虽相差近十岁,但在他面前却并不拘束。

进门后,少年姿态自然地凑到田岳耳边,低声笑道:“我祖父祖母前几日还在念叨,说你早几年在下头各县迁来迁去,耽误了婚事,今日正该趁机替你撮合一位合适的好姑娘。你可倒好,自带着云大人来了。这不是堵我祖父的嘴么?”

这少年在田岳的左边,而云知意就走在田岳的右边,再是压着嗓音说话,这么近的距离,听不见才出鬼了。

云知意立刻抱紧怀中的长盒子,自觉往右边挪了半步,离田岳远着些。

田岳被闹了个大红脸,笑瞪了蔺琅轩一眼,低声斥道:“别胡说八道。回你的门口去,我带云大人往正厅见老爷子就行。”

田岳不是头回来蔺家,也算是熟门熟路。蔺琅轩带路领他进来不过是尽主家的礼数,走完抄手游廊也就差不多了。

小少年被赶走后,云知意还是谨慎地与田岳保持着距离。

她调侃笑道:“我就蹭个帖子而已,可担不起坏人姻缘的罪名。小田大人放心,待会儿我定与蔺家老爷子解释清楚的。”

“琅轩他是小孩子瞎起哄,云大人怎么也跟着打趣我?”田岳面红耳赤,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

云知意噗嗤笑了:“小田大人平日里看着是宠辱不惊的稳重模样,没料到竟也爱脸红。”

“也?”田岳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眼,立刻噙笑反击,“云大人此言颇有深意啊。”

云知意暗暗咬了咬舌尖,打起了哈哈:“今日天气不错啊。”

“云大人方才还嫌天热呢……”

“差不多得了啊。大家同僚,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好的吧。”

——

蔺家老爷子携老夫人在正厅待客,这会儿厅中已是高朋满座。

云知意与田岳一道入内后,原本还在谈笑热烈的厅中顿时鸦雀无声,主人与宾客们皆兴味地打量着他俩。

云知意从小被人注目惯的,倒也没什么不自在。

田岳被众人促狭的目光闹得有几分尴尬,但还稳得住。上前行礼说了祝寿词,又与老爷子、老夫人寒暄了几句。

他的礼物昨日就提前送来了,是一匹通体雪白的名种小马驹。老爷子显然是欢喜的,谢过之后,便看向云知意。

云知意从容上前,盈盈拜礼。惯例说了贺寿的吉祥话后,便走到老爷子近前,恭敬奉上自己带来的寿礼。

“晚辈厚颜,今日借着小田大人的光来老寿星面前讨个寿桃,沾沾长寿福气,请老爷子宽宥晚辈唐突。略备薄礼贺寿,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云大人哪里话?之前没敢送拜帖给云大人,是怕冒昧高攀。云大人肯屈尊登门,倒是大大地抬举了老夫,蓬荜生辉,荣幸之至。”

老爷子也是个场面人,云知意捧着他,他自也投桃报李,将没下帖子的事圆得漂漂亮亮。

寒暄完毕,老爷子笑呵呵接过她送的寿礼打开,却当场怔住。

老爷子素爱收集古字画,旁侧的老夫人自也跟着见识不少。

见老爷子盯着那幅画就再不理谁,老夫人赶忙打圆场,笑意和蔼道:“云大人有心了,快请落座奉茶。瞧着印鉴,竟是姬名扬先生的大作?”

侍者将云知意与田岳引领到一张茶几处。

云知意落座后,扬声笑答:“老夫人好眼力,正是姬名扬先生的《遂锦四时图》。据说,先生花了一年时间,绘下了当时的王都遂锦四季景象。”

今日能成蔺老爷子座上客的人都不简单,大多是原州几家豪强的家主或尊长。

在临近国境的偏远原州,这些人已算得是最见过世面的。

此言一出,众人就知今日再没有哪份寿礼能比她这份更能得老爷子开怀了。

姬名扬是缙王李恪昭的启蒙恩师,而缙王李恪昭是开国主李照临的父亲。

也就是说,有这幅画的那年,大缙都还没有一统天下,其珍贵可想而知。

老爷子将长长卷轴仔细看完,激动得两眼起了泪花,手也不住发抖,连喝了好几口茶才缓过来。

再看着云知意这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言笑就全不同于先前的纯粹客套,真诚又直白:“多谢云大人割爱。老夫实在是……欣喜若狂啊。”

老爷子乐得胡子都快翘起来,孩子似的向在座老友们炫耀自己新得的这幅古画,气氛愈发融洽热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