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串(第2/15页)

公蛎好不容易做了这么一单生意,心里极不情愿。只是当铺规定,有十二个时辰的犹豫期,如今十二个时辰未到,男子有权选择当或不当。

胖头将翡翠串捧出来。男子欣喜万分,归还了早上取走的七十两银子,小心翼翼地将翡翠串装进一个白色锦囊里。

公蛎眼巴巴地看着,见男子转身欲走,忍不住提醒道:“你不给女儿治病了?”

男子倒也忠厚,嘿嘿地笑,道:“阿弥陀佛,我这是遇上好人了。”

原来这男子名叫刘江,就住背街的竹青巷,妻子去年病逝,只留下他和女儿妞妞,依靠手编草席勉强度日。他家祖上曾经到骠国做玉器生意,这串翡翠珠子便是他祖母的遗物,一直不舍得变卖,一心指望等女儿大了给她做嫁妆。

三个多月前,妞妞家里玩耍,不小心绊到地上篾好的竹条,将耳朵后面划破了一道一指长的口子,渗出一些小血珠。因并不严重,刘江也不在意,随便糊了些草药,也未带去郎中处瞧瞧。

口子很快便好了,只是耳后留下一个指甲大的扁扁的小包块,并不明显。但从此之后,妞妞开始叫头疼,先还能明确指出是耳后的包块在痛,又过了几日,一疼起来便满地打滚,以头撞墙,而且发作的越来越频繁。刘江带着孩子四处寻医,城南城北的郎中都瞧遍了,有的胡乱开些药吃,有些直接告知回去等死,只有一两个口碑不错的老郎中说,孩子耳后长了瘤子,而且是长在头骨里,如今吃药也只是缓解,除了等死,别无他法。

刘江爱女如命,自然不肯,不知从何处打听到城东有个薛神医专治疑难杂症,但诊金昂贵,今日早上,便当了祖传的翡翠串,打算做最后一搏。

公蛎插嘴道:“薛神医是不是长着六根手指头?”

公蛎在洛水修炼之时,曾听同伴提起,说城东有一个薛神医,特征是左手长着六根手指头,懂一些道家法术,常以神医之名行鬼神之事,碰上这个人一定要小心,不要被他做了手脚、毁了道行。所以公蛎在洛阳城中游玩时,很少去城东片区。

刘江摇摇头,道:“薛神医两手好好的,都是五根手指,同公子说的不是一个人。”

公蛎松了一口气,又疑惑道:“阿猫阿狗都能叫神医,你可别被坑了。”

刘江惶恐道:“可不敢乱说,薛神医人很好的……我今日带妞妞去了,他一分诊金都不收,还说以后妞妞的治疗包在他身上,不用我花一分钱。”

公蛎嘀咕道:“他有这么好?”自己觊觎刘江的翡翠串,便揣测薛神医肯定也是如此想法,便是自己不能得,也决不能便宜了他。想到这里,忙命胖头搬凳子倒茶,留刘江多坐会儿。

刘江心里高兴,话便多了些,欢天喜地道:“可不是呢。别人都说他脾气怪要价高,我专门当了传家宝筹钱,谁知道他善人善心,分文不取。哎呀,谢天谢地,我这真是祖上积德了,人家不收我可不能不给,我想着这串儿珠子虽然抵不了诊金,但好歹是我的一片心意。”

胖头随口道:“您女儿呢,怎么不带着一起来?”

刘江道:“薛神医说,这种病需要多花些时日,而且各种药材煎起来十分麻烦,恐怕有什么差池,他说最好在他的医馆住上几天。我回家收拾些衣物,陪孩子一起住。”

公蛎半信半疑,提醒道:“你小心被他骗了,耽误了孩子的病情。”

刘江拼命摇头:“不可能,薛神医对我家妞妞如同亲孙女一般。而且薛神医说了,这个病不是什么大问题,极有可能治好。我不多留了,今日真是不好意思,白白折腾了你们一回。”说完乐呵呵走了。

胖头赞道:“薛神医还真是个好人!”

公蛎却满腹狐疑:“无亲无故一个老油子,对一个贫民之女这么好,为什么?”

(二)

腌肉一事,成了公蛎的一块心病。有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纠结时,便下定决心,第二天一早便离开忘尘阁,远走高飞,再也不同毕岸苏媚见面即可,反正这个事情谁也不知道,但真到了第二天要付出行动,公蛎又迟疑了。

如此这般,又过去了七八天,公蛎躺得腰都要断了。已经立秋,天气渐渐凉爽,汪三财对公蛎终日歇着有些不满,几次言语之间表现出不尊重之色。

日子还是要过下去。公蛎决定,以后要彻底忘了那件事,让自己忙起来。但劈柴做饭、搽桌抹柜这些杂活儿,他是坚决不屑于做的;而做在中堂傻等客人上门,一天也做不了一单生意,也是对自己聪明才智的极大浪费。思来想去,公蛎想起了刘江的翡翠串,打算自己找点事儿做,去考证下那位薛神医到底有何居心。

说做就做。这日一大早,公蛎换了新衣服,兴冲冲便出发了。

薛神医的医馆在宣阳坊。宣阳坊一带,遍布医馆、寺庙、道观,其中能做法事的和尚、掐指算命的道士、跳大神的巫婆以及盲目求医的病人混杂居住,整个坊区长期香烛缭绕,烟气熏人,到处悬挂着“专治疑难杂症”、“包治百病”、“天机神算”等之类的旗子招牌,在洛阳算是一个另类的所在。

薛神医家并不难找,公蛎问了路人,很快找到。

一个两进式小院子,横竖各有两排房子,十几间斑驳的瓦房也分没有正堂偏厦之分,看起来高低布局都差不多,且房子建的两边不靠围墙,左右各留出宽达一丈的风道,十分浪费。前面前院看病,后院住人,前院正中一间陈旧的红漆大门上挂着一个斑驳的木制招牌,上门写着“老薛医馆”。院里摆放着一些条凳矮几,散坐着病人和陪同的亲属,有的还不住地呻吟嚎叫,等待医童叫号。

公蛎捂着肚子,走到一个正在吊儿郎当的中年男子跟前,搭讪道:“请问大叔,这薛神医一天能看几个病人?”

男子看了他一眼,热心地往条凳一侧移了移,给他腾出一个位置来:“很快的,你先坐下歇歇。”

公蛎坐下,小声道:“大叔,我是经人推荐来的。这薛神医看病,到底行不行啊?”

男子打量着公蛎的衣着,低声道:“你若是病的不重,我劝你就不要在这里看了。光是诊金,便要八两银子;药要价更狠。好家伙,三剂药,放一起不过一麦糠壳儿那么点儿药粉,要了我足足快百两银子!”他倒吸着冷气,伸出满把手在公蛎眼前晃动,心疼得什么似的。

公蛎斟酌道:“我听说这薛神医是个大善人,要是碰上穷苦人家瞧不起病,连诊金都不收的。”

男子啐道:“呸,这谁吹出的风?我就住这附近,只见到诊金不够被赶出来的,从未见过没钱还给看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