扃骸皿(第4/15页)

公蛎将瓶子放到一边,一心摆弄那个乌木匣子。匣子有些分量,沉甸甸的,上面的铃铛只有拇指大小,扁圆形状,上部是一些古怪的花纹,下部两只圆鼓鼓的凸点,配上最下面的开槽,像一个个咧嘴大笑的娃娃,又像可爱的小老虎。

无论公蛎如何翻弄,匣子严丝合缝,根本无法打开。公蛎急得满头大汗,抱着匣子一阵摇晃。

铃铛整齐地颤动起来,发出清脆的声音。公蛎的脑袋不知怎么突然嗡地一声,如同一把尖针在扎在太阳穴上,痛得眼冒金星。他强忍着把手里的匣子安全地放在地上,就地一屁股坐下,抱头喘气。

待到头痛暂缓,公蛎一抬头,发现自己透过厚重乌木,竟然看到了匣子内部的景象。

匣子里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但公蛎心里分明觉得,里面很挤。

头又一次剧烈地痛了起来,公蛎痛苦地闭上了眼。

外面的铃铛在响,把人往房间里驱赶。房间里已经站满了人,可还有人源源不断地挤进来。好多人在哭、在叫,可是没人听到。

铃铛声越来越急,房间里水泄不通,从地面到房顶,全都是人,有人被踩死,有人已窒息。

外面似乎着火了,房间里好热。皮肉炙烤的焦糊臭味,在房间里弥漫。越来越多的人挣扎着死去,幸存者发出绝望的哭叫,有人愤怒起来,拖着长长的腔调尖利地咒骂,剩下的人便跟着附和。

不对,是诅咒。他们在诅咒那些残害他们的人。

那些诅咒,音节急促而怪异,音调长而凄厉,不似公蛎听过的任何方言,也非是虫语、兽语或者鸟语;但即使听不懂,公蛎也能感觉到,那些诅咒,比公蛎听过的任何咒骂都要恶毒十倍。

……

公蛎浑身湿透,动弹不得。忽听房门哐当一响,几个人的脚步声传来,接着只听阿隼道:“放在这里即可。”

耳边的声音消失了。强烈的压迫感瞬间消失,公蛎艰难地动了动已经酸麻的身体,伸长腿脚瘫在了地上。

一阵窸窸窣窣过后,听见胖头高高兴兴地道:“好热!老大,过会儿去磁河洗个澡吧?身上黏糊糊的,难受。”

公蛎心头一热,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正要搭腔,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我不去,你去吧。”

声音俨然同自己嗓子没哑前一样,只是少了几分生气,听起来亲切客气,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呆板。

公蛎的斗志顿时起来了,颤抖着胡乱将匣子和瓶子包好,推入床底,爬起来躲在窗下。

胖头嘟嘟囔囔地哀求假公蛎之时,毕岸同阿隼已经到了正堂。阿隼倒了两杯凉茶,给了毕岸一杯,端起另一杯一饮而尽,道:“瓦罐婴尸案,基本告破。”

毕岸道:“嗯。”

阿隼沉重道:“不知道那些人哪里学的巫术,残害女童。”

毕岸眉头紧皱。阿隼愤愤道:“果然同巫教有关。定是这个龙爷指使的,说不定要修炼什么邪术。可惜我功力不够,到现在连龙爷究竟是什么人也查不到,更别提说抓他了。”

公蛎听得糊涂,那日在现场,他分明听到两人说是“寻常案件”,同巫教无关,今日又说同巫教有关,也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毕岸道:“我已经发现了龙爷的踪迹,在做花鸟生意,一直混迹北市。”

阿隼眼睛一亮,激动道:“您说的……是不是那个魏缘道?”

毕岸投去责备的目光,低声喝道:“你查案也这么久了,怎么会如此口无遮拦?别出去乱说。”公蛎想了想,不记得自己有认识一个叫魏缘道的人。

阿隼面带喜色,道:“公子教训的是。”

假公蛎刚好进来,道:“什么事这么小心?”

阿隼板起了脸,道:“没事。”对着空气呼呼打了一通老拳,自言自语道:“哼,落在我的手里,看我不一把抓烂他的头盖骨。”公蛎眼睛一花,只见他的指甲倏然变长,如同铁钩,但只是虚晃一下又恢复了正常。

毕岸道:“胖头,你也进来。”

胖头欢欢喜喜走过来,道:“毕掌柜有什么吩咐?”

毕岸将上房大门掩了,神色凝重,道:“这段时间你们也瞧见了,巫教猖獗,但活动隐秘,组织严密,想要铲除绝非易事。我和阿隼追查了这么久,总算找到了巫教总头目龙爷,所以我想,”他忽然停住不说,看着胖头和假公蛎,道:“胖头,你怕不怕?”

公蛎在屋内急得跺脚。亏毕岸一向自诩聪明,如此同巫教有关的重大讯息,怎么能贸然说出来呢,而且那个假公蛎明明同巫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除非——除非毕岸对假公蛎丝毫未加怀疑!

这个发现让公蛎如坠寒冰。

胖头双眼发亮,啪啪拍着胸脯,道:“不怕!毕掌柜,您说干什么就干什么!”说着将小眼睛往假公蛎那边一溜。

假公蛎温顺地道:“但听毕掌柜吩咐。”公蛎心中鄙夷地想,到底是假冒的,一点个性都没有。

毕岸道:“那好。我想冒险一试。明日小满,再有半月便是芒种。芒种那日,我便带你们去会会那个龙爷。”

假公蛎微笑道:“好,我一直想瞧瞧龙爷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人物。”公蛎却想,老子才不凑这个热闹,龙爷、巫教,关老子什么事儿?他拼命想从假公蛎的神色中看出一些端倪来,但假公蛎神色如常,举止自然,一丝破绽都不漏。

胖头撮着嘴唇,眨巴着眼睛,急切地问道:“那个,那个,要是找到了什么龙爷,是不是就能知道我妹妹的下落了?”

毕岸点点头,和气道:“一定的。”

胖头裂开了嘴,又像笑又像哭。阿隼瞧了假公蛎一眼,道:“龙掌柜肯帮忙,再好不过。这件事,单凭我和公子,确实有些力不从心。”

假公蛎叹了一口气,闷闷道:“应该的。”掩口打了个哈欠,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去睡了。”说着打开左厢门帘,便要回房休息。

公蛎大怒,从毕岸房中冲出,一把抓住他的后衣领,叫道:“你哪里来的东西,敢冒充你龙大爷!”哪知假公蛎脚步极为沉稳,不仅纹丝不动,反而一个反手扣住了公蛎的手腕。倒是胖头惊慌失措,忙上来拦阻。

公蛎又气又伤心,也不管那个假冒者了,单手在胖头厚实的背上捶打:“我才是老大,你这个瞎眼猪头!他是巫教的人!”

阿隼将三人拉开,喝道:“你又来闹事!”说着把蓝灰色的眼睛一瞪。

公蛎最怕阿隼凌厉的目光,顿时蔫了。旁边假公蛎一脸怒色,比公蛎还要生气:“你这人怎么回事,脑子有毛病吗?什么假冒你,你是有家财万贯还是位高权重,值当我假冒你?自己也不撒泡尿照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