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敛衣 (第3/11页)

小胡子被喝得一愣,转脸看向公蛎,打量他衣着相貌不像是什么身份显著之人,顿时抓住公蛎撕扯起来:“我可怜的老娘还躺在病榻上,等着这钱救命哪!大家伙儿评评理,你们今儿胆敢赖账,我就把老娘接过来,放你忘尘阁养着!”他个子不大,但手上力气极大,抓得公蛎手臂生疼,并且一边说一边干嚎,借机将鼻涕口水抹了公蛎一身。

胖头拿着断了两截的镯子,委屈得几乎要哭出来,小声道:“你这镯子,一两银子都不值,顶多三百文……”

小胡子凶巴巴冲着胖头骂道:“你这个胖子眼瞎了?我这是天山瑶池冰种特等水色老玉,采自百米巨寒冰洞,祖传五代,价值连城!”

听他说的名称唬人,周围几个顾客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妇人劝和道:“小胖子,你看着给个价,赶紧打发了吧,就当吃个哑巴亏。”

小胡子放开了公蛎,吆喝他人:“走了走了!这当铺今日不做生意了!”赶走了几个客人,大门一关,回来一屁股坐在了柜台上,斜眼挑眉,翘着个二郎腿儿,一副“不赔不走”的无赖相。胖头气得眼泪花花的,拳头握了几次又松开,指着他的鼻子说不出话来。

公蛎揉着手腕,凑上去看他所谓的“天山瑶池冰种特等水色老玉”,不屑道:“什么狗屁特等水色,分明就是一个石头圈儿,胖头你可别上当。另外你看断痕,分明早就断了,用树胶粘起来的,故意来碰瓷儿。”

胖头深吸了一口气,抚着自己的大肚子,自言自语嘀咕道:“和气生财,和气生财。”这才又转过身来,为难地问小胡子:“那你说,你这个要价多少?”

小胡子往柜台上一躺,伸出一个指头。胖头不服气地嘟囔道:“一两就一两,只当这几天白干了。”转身去钱匣子里拿钱,不料小胡子一个翻身,皮笑肉不笑道:“一两?你再好好看看。”手指头在胖头的眼前转着圈儿晃动。

胖头吃惊道:“你这破石头,还想要十两?”

小胡子咄咄逼人,凑到胖头脸前,一字一顿道:“看清楚了,是一,百,两!”

公蛎看不过眼,喝道:“喂,有没有王法了?就你这东西,石头市场一抓一大把!”

小胡子刚才试过手劲儿,对公蛎全然没有放在眼里,瞥都不瞥他一眼,头枕在两手上,眼睛一闭道:“无关人等,不要放闲屁——小胖子,这里到底你当家,还是别人当家?你要是不想出这一百两也可以,给我把镯子复原了,我分文不取。”

胖头终于怒了,跳起来道:“你这摆明了是讹人!”

公蛎被完全无视,自尊心受到严重伤害,郑重地干咳了两声,大声道:“胖头别理他!我就不信还没有王法了。我在这里看店,你去报官,回来顺便去玉器街请个行家来,看看这个石头圈儿到底值多少钱!”

胖头胸脯一挺,冲公蛎抱了下拳,果然要去报官。

小胡子翻身起来,下手极为麻利,一把掐住了胖头的脖子,眼中凶光毕露:“死胖子,损坏东西赔偿,天经地义,你不想活了是吧?”他冷哼着,眼睛斜睨着货架上那些瓶瓶罐罐:“我的手脚可是不长眼睛的,要是一个不小心打烂了这些瓷瓶玉器,可不得了啦。”

胖头顿时蔫儿了,双手去喉部抠他的手指,憋着嗓子道:“别,别……我们老大不在,你等他回来,我们一定会赔……”

这话一说,公蛎顿时被激怒了——屁大的事儿,还要等那个假公蛎回来解决,自己颜面何存!再说了,胖头是自己的跟班,自己欺负就算了,给别人欺负算怎么回事?!

他身子一摆,推过胖头,钳住了小胡子的右手手腕扭到背后。小胡子扭头一看是公蛎,嘴里骂道:“找死呢你!”回身一个左勾拳朝公蛎面部砸去,眼见拳头几乎碰上了公蛎的鼻子,忽觉眼睛一花,他的脸整个扁了下去,嘴巴裂开,可以看到分叉的黑色舌头。

小胡子拳头一下子打了个空,他忽然感觉极其恐惧。

公蛎哈哈大笑,辗转腾挪,几乎没费什么工夫便将小胡子制服在地上。他单腿跪压在小胡子身上,感受到小胡子心底的惊惧,只觉得心情愉悦,精神换发,身上似乎有无穷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涌来,隔着衣服和皮肉,公蛎甚至看到他白森森的骨架,而只要自己再稍微用力,这副骨架便会断裂成无数碎片。

等公蛎听到胖头哀求松开小胡子时,他已经没了刚才的嚣张,瘫软在地上,浑身衣服湿透,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他的那个什么冰种特级老玉镯,不知何时摔在了地上,断了好几截。

公蛎嘻嘻笑着,指着他的鼻子:“说,你的镯子本来就是断的呢,还是胖头弄断的?”

小胡子抹了抹鼻涕,瞪着公蛎,尚不明白怎么自己就一下子被打趴下了。公蛎挑衅地踢了踢地上的玉镯,冲着正抱着钱匣子一文一文数钱的胖头喝道:“胖头,送客!”

胖头眨巴着眼睛,小声嘀咕道:“这下摔的,修补也修补不了了……怎么赔?”

公蛎挥手给了他后脑壳一下,耍赖道:“赔?我们的黄花梨托盘还摔掉了一个角呢,谁赔?”

小胡子从地上爬起来,将玉镯碎片捡起,恶狠狠看了公蛎一眼,一瘸一拐地走了。

胖头手足无措地呆立着。公蛎仰天长笑,大叫道:“痛快!痛快!”

公蛎和愚钝得认不出自己老大的胖头,都不曾意识到,公蛎心中恶魔一般的力量正在被一点点释放,更不知道,这种恶魔一般的力量不仅能够控制公蛎的身体,还足以迷乱他的神智。

(三)

经过此事,胖头对公蛎的反感大减,给公蛎添了茶,一脸傻笑地站在他身边:“今天多亏了你,否则不知道怎么对付。”

公蛎毫不客气,道:“对付这种人,最简单就是以暴制暴,怕他作甚?”

胖头挠着脑袋,为难道:“我可不是怕他,要搁以前,我同我家老大一起混码头,早窜上去打得他满地找牙了。如今开着当铺,一屋子瓶儿罐儿的,叫什么老鼠什么器,担心打坏了,白白辱没了财叔和毕掌柜的一番心血。”

公蛎没好气道:“投鼠忌器!”

胖头鸡啄米地点头,小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你今日来做什么?我中午请你吃饭。”

公蛎怄火道:“我不吃。”听到对面酒家伙计招呼客人的声音,忽然想起江源,没头没脑问道:“住在对面的江公子,如今还在不在?”

胖头将托盘捡起来,回道:“哦,你说江源江公子吗?早搬走啦。”他上下一打量,忽然警觉起来:“怪不得你对我家的事门儿清,江公子告诉你的吧?我谢谢你今天帮我,但惦记我家老大的掌柜位置,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