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共同的敌人 第五章(第3/4页)

“我来开好吗?”

“我想你也累了。安东,帮我振作起来。”

我叹了口气。我不喜欢靠魔法驱赶睡意和疲劳,使知觉更加灵敏。并不是因为担心会有不良影响,通常不会产生不良的后果,只要好好睡上一觉,一切都会正常。糟糕的是:你很快便不再相信普通人的感觉,而且会不时补充能量,一直处于精神亢奋、上足发条的状态,好似莫斯科精神病院狂躁期的精神病人。你会把一切打理得很顺当,聚会上你是最受欢迎的客人,是寻欢作乐、插科打诨之人。但迟早你会对此习以为常,你希望自己更加主动、更加敏锐、更加精力充沛。你会不断加强能量来刺激自己的神经。在你没有发现消耗能量换取的只是虚假的精力充沛时,这一切就会一直持续下去。要想摆脱它是相当可怕的。

魔瘾与毒瘾没有任何区别。不同的是只有他者才会染上魔瘾……

“把我给晃悠晃悠。”阿利舍尔一边说一边把车停下。他拉好手刹,朝前面垂下脑袋,闭上眼睛。

我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脸上,另一只手按住他剃得很短的头发,集中意念,想象能量流经自己的身体,开始从手掌渗出,潜入阿利舍尔的大脑,像一股寒火经过神经系统,与神经键擦出火花,使每一个神经元振作起来……什么咒语都不需要,施展此法完全凭借能量。最重要的是清晰地想象过程的全貌。

“行了,”阿利舍尔音色洪亮地说。“真舒服。就是有点儿饿了。”

“稍等片刻。”我身子探过后座把手伸进后备箱。预感完全正确:那儿有两箱塑料瓶装的可乐和几盒长条巧克力。“要可乐吗?”

“什么?”阿利舍尔喊道。“可乐?要!巧克力也要!上帝保佑美利坚!”

“就因为他们发明了超甜的汽水和高卡路里的巧克力,你也太过分了吧?”

阿利舍尔没有回答,他用手指揿下播放机的按钮。不一会儿扬声器里便传出了节奏感很强的乐曲。

“也因为摇摆舞曲。”阿利舍尔平静地回答。

我们就着可乐吃巧克力。所有的他者都身不由己地成了甜食爱好者。阿方基还在打呼噜,他伸出一只手,吧嗒起嘴来。我往他戴着指环的手上放了一块巧克力,阿方基握住它,但似乎并没醒,继续打着呼噜。

“凌晨三点我们可以到达目的地,”阿利舍尔说。“要等到天亮吗?”

“夜晚是属于我们的时间,”我说。“我们可以叫醒鲁斯塔姆,没关系。反正他也累不坏。”

“真奇怪,”阿利舍尔说。“不可思议。难道他在山洞里过着隐居生活?”

“不一定……”我想了想说。“他可能放羊,也可能在山里经营一个养蜂场,或者开了一家气象站。”

“或许是天文台,观测天上的星星……你给阿方基戴了个什么奇怪的指环?”

“你指的是镶红宝石的那个吗?那是用来防真空的。”

“真新鲜。”阿利舍尔呷了一口可乐。“我不记得有他者是死于真空的。”

“我记得。”

阿利舍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说:

“对不起。我没想起来。你还在难过吗?”

“我们是朋友……几乎是。作为光明使者和黑暗使者,我们那样的关系称得上是朋友。”

“不只是黑暗使者。科斯佳是个吸血鬼。”

“他没杀过人,”我答道。“没能成为普通人并不是他的错。是根纳季把他变成了吸血鬼。”

“根纳季是何许人也?”

“是他的亲生父亲。”

“简直是个畜生。”阿利舍尔气愤地说。

“别怪他。孩子不到一岁就住进了医院。两片肺叶发炎,对抗生素过敏……总之,当时通知他父母说这孩子救不活了。你知道的,总会碰到一些可恶的医生,他们连做兽医都不配,牛都会遭殃的……‘你们的孩子活不了了,准备后事吧,你们还年轻,再生一个……’他们当然没能再生。科斯佳只能是根纳季惟一的孩子。吸血鬼成年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具有生殖力,这是大自然开的一个奇怪的玩笑。但他们只能生一个孩子。此后吸血鬼将永远失去生育能力。”

“对,我听说过。”阿利舍尔点点头。

“于是根纳季就和妻子谈了……他妻子是个普通人,知道丈夫是吸血鬼……是有这样的家庭。根纳季没杀过人,他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吸血鬼,他的妻子爱自己的丈夫……总之,根纳季咬伤了妻子,激发了她。他们商定由母亲来激发儿子。但她尚处在变异过程当中,儿子却已经濒临死亡。于是根纳季把儿子也咬伤了。科斯佳康复了。事实上他已经死了——作为普通人他死了。但肺炎是治愈了。大夫到处炫耀,说是她妙手回春,救活了科斯佳。根纳季后来承认,当大夫暗示他应该对她精湛的医术有所表示时,他差点没咬住她的脖子。”

阿利舍尔沉默片刻。然后说:

“反正都一样。他们是吸血鬼。孩子死了更好。”

“孩子确实死了。”我说。我突然感到对这个话题很反感。我只想解释说科斯佳是个普通的孩子,他只是每周必须喝一次经过防腐处理的血液。他喜欢踢足球,读童话故事和科幻小说,他立志报考生物系,希望研究吸血鬼思想的精神实质并教会他们不依赖人类的血液生存。

但阿利舍尔不会明白我的意图。他是一个真正的巡查队员。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光明使者。而我却试图理解黑暗使者。甚至是吸血鬼。试图理解并原谅他们,也许仅仅是理解而已,也许仅仅是原谅而已。原谅——是不容易做到的。原谅——有时是世界上最难的事。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我拿起电话。啊!又是灰色的亮光信号。

“你好,埃德加尔。”我说。

埃德加尔迟疑片刻,然后问道:

“你的手机能判定我的号码吗?”

“没有,我猜的。”

“你的法力不一般啊,”埃德加尔的语调怪怪的。“安东,我在撒马尔罕已经一个小时了。你们在哪儿?”

“你指的是谁?”

“你,阿利舍尔还有阿方基。”宗教裁判官显然没有白白浪费这一个小时。“你们都干了些什么……”

“我们?”我生气地反问。

“好吧,不是你们,”埃德加尔明白过来。“不过说你们也没错。为什么抢市场经理的车?”

“不是抢,是买。依据的是紧急情况下可以没收交通工具的条款。需要给你宣读相关章节吗?”

“安东,安东,别急,”埃德加尔说得极快。“没人指责你。但局势确实不容乐观。为了麻痹敌人,必须对外宣称消灭了一帮恐怖分子。你是知道的,我们不愿意把自己工作中的疏漏嫁接到人类身上,说成是人类的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