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特琳(第4/5页)

艾德慕也一跃下马。他比她高了足足一头,但永远是她的小弟弟。“凯特,”他不高兴地说,“泰温公爵正——”

“他正率军西进,前去保卫自己的领地。我们只需紧闭城门,好好地把守城池,应该就能相安无事。”

“这里是徒利的土地,”艾德慕宣布,“泰温·兰尼斯特若想肆无忌惮地穿过去,我就要好好给他上一课。”

就像你给他儿子上的课?一旦触及自尊,弟弟会变得跟河石一般顽固。他们彼此都清楚上次艾德慕邀战时,他的军队是如何被詹姆爵士撕成了血淋淋的碎片。“在战场上面对泰温公爵,赢,我们得不到什么,输,却要失去一切。”凯特琳改变了策略。

“院子不是讨论作战计划的地方。”

“对,我们该去哪儿讨论?”

弟弟的脸沉了下来。一时间她还以为他控制不住脾气了,不过最后他突然道,“去神木林。如果你坚持要谈的话。”

她随他走过长廊,来到神木林的入口。艾德慕发火时总是阴沉着脸,闷闷不乐。凯特琳为自己伤害到他感到很抱歉,但如今事态严重,也顾不得他的自尊了。当林木间只剩下姐弟俩,艾德慕回头看她。

“你没有和泰温大人正面对阵的兵力。”她直率地说。

“我聚集了我家所有的势力,一共八千步兵,三千马队。”艾德慕道。

“这意味着泰温大人的军队几乎是你的两倍。”

“罗柏在更艰苦的情况下尚能赢得胜利,”艾德慕回答,“而我有周密的计划。你忘了我们还有卢斯·波顿,泰温公爵在绿叉河畔打败了他,却没乘胜追击。现在,当泰温公爵离开赫伦堡后,波顿重新占领了红宝石滩和十字路口。他手中有一万士兵。我已给赫曼·陶哈下令,让他带着罗柏留驻孪河城的部队南下会合——”

“艾德慕,罗柏让这些人留守孪河城,确保瓦德大人不生二心。”

“他没有二心,”艾德慕固执地说,“在呓语森林,佛雷家的人英勇奋战,我们还听说,老爵士史提夫伦在牛津战死疆场。莱曼爵士、黑瓦德及其他人随罗柏西征,马丁留在这里,出色地完成斥候任务,而派温爵士又护送你平安地去了蓝礼那边。诸神在上,我们还能要求他们什么?罗柏已和瓦德大人的女儿订了婚,听说卢斯·波顿也娶了一个。对了,你不是还收他两个孙子在临冬城当养子么?”

“必要时,养子就是人质。”她还不知史提夫伦爵士的死讯,也不知波顿的婚事。

“那我们有了两个,这不更保险了?听我说,凯特,波顿需要佛雷的人马,也需要赫曼爵士的人。我已明令他进军夺回赫伦堡。”

“这任务可不简单。”

“没错,但只要此城陷落,泰温公爵便无处可退。我自己的军队将在红叉河的渡口顽强抗击他的渡河企图。他若打算强渡,下场将和当年三叉戟河畔的雷加一样。他若退回去,则被夹在奔流城和赫伦堡之间进退维谷,只等罗柏回师,我们便能干净彻底地消灭他。”

弟弟的声音里有无比的自信,但凯特琳是多么希望罗柏没把布林登叔叔也带走啊。黑鱼一生经历大小数十场战斗,艾德慕只经历过一次,这唯一的一次还是一败涂地。

“这是个很棒的计划,”他总结,“泰陀斯大人这么说,杰诺斯大人也这么说。你想想,布莱伍德和布雷肯什么时候就不确定的事达成过一致呢?”

“该怎样就怎样吧。”她突然觉得很疲惫。或许她不该反对他,或许这真是个了不起的计划,而她怀有的不过是妇人之虑。她只希望奈德能在这里,或是布林登叔叔,或是……“你问过父亲的意见吗?”

“父亲现在的情形,怎能操劳这些战略问题?两天之前,他还计划让你嫁给布兰登·史塔克呢!你不信就自己去瞧瞧。这计划会奏效的,凯特,你等着瞧。”

“我希望如此,艾德慕。我真心希望。”她吻了弟弟,让他了解她的心意,接着便去找父亲。

霍斯特·徒利公爵和她离他南下那天没什么差别——卧病在床,形容枯槁,皮肤苍白黏湿。屋里充满疾病的味道,这股气息混合着病人的尿汗和药品的气味,令人作呕。她拉开床幔,父亲发出一声低吟,颤抖着张开眼睛。他久久凝视她,仿佛弄不懂她是谁,或是怀疑她要干什么。

“爸爸。”她亲吻他,“我回来了。”

他似乎记起她来。“你走了啊。”他喃喃地说,嘴唇几乎不能移动。

“是的,”她说,“罗柏派我去了南方,不过我很快便回来了。”

“南方……哪儿……是南方的鹰巢城吧,亲爱的?我记不得了……噢,我的心肝宝贝,我害怕……你原谅我了吗,孩子?”老人的泪水静静地从脸颊滑落。

“你没做什么需要我原谅的事,爸爸。”她把他软塌的白发向后一拢,抚摸他的额头。不管学士用了多少药,他体内仍有高热燃烧。

“这安排再好不过,”父亲低语,“琼恩是个好人,好人……强壮,善良……照顾你……他会好好照顾……况且他出声高贵,听我说,你一定要去,我是你的父亲……你的父亲……你要和凯特一起结婚,是的,你要和……”

他以为我是莱莎,凯特琳意识到。诸神慈悲,他说起话来当我俩都还没结婚。

父亲用双手紧紧攥住她的手,颤抖的手掌活像一对受惊的白鸽。“那小子……无耻之徒……不准再提那个名字,你的责任……你的母亲,她若在世……”一阵疼痛的痉挛突然穿透全身,霍斯特大人不禁叫喊起来。“噢,诸神饶恕我吧,饶恕我,饶恕我。我的药……”

韦曼师傅当下便闪进门内,端着杯子给他灌药。霍斯特公爵像个吃奶的婴儿一般急切地吮吸稠白的饮料。宁静终于回到他的身躯。“他马上就会睡着了,夫人。”药杯喝干之后,学士对她说。残存的罂粟奶汁在父亲唇边围成又黏又白的圆圈,韦曼师傅用衣袖替他擦拭。

凯特琳看不下去了。霍斯特·徒利曾是个多么坚强而骄傲的人,如今变成这副模样,真让她心中隐隐作痛。她走出去,站在阳台上。下方的庭院挤满难民,人来人往,十分嘈杂;但城墙之外,大河悠悠,纯粹不染,亘古长流。这是他的大河,再过不久,它们将送他踏上最后一段旅程,领他回归于它们之中。

韦曼学士随她出来。“夫人,”他轻柔地说,“我已尽了全力,但只怕他撑不了多久。派信使通知他弟弟吧,叫布林登爵士回来。”

“好的。”凯特琳说,声音因悲伤而粗浊。

“是不是把莱莎夫人也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