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妮莉丝(第4/5页)

丹妮有些心虚。军官们前来开会时,她发现自己偷眼看那泰洛西人,记起他微笑时闪烁的金牙。除此之外,还有他的眼睛。那双明亮的蓝眼睛。从渊凯一路过来,达里奥每晚汇报时都会带来一朵花或一根植物的枝条……他说是为帮助她了解这片土地。噢,都有蜂柳、黑蔷薇、野薄荷、仕女蕾丝、匕首叶、金雀花、刺辣木、金鹰妖……他还试图让我免于目睹那些死去的儿童。他不该那么做,但确是出自好心。达里奥·纳哈里斯能让她欢笑,骑士乔拉从来没有。

她试图想象,若允许达里奥吻自己会是什么样,就像乔拉爵士在船上那样的吻。这想法既让她兴奋,又令她不安。风险太大了。不用别人提醒,她也清楚泰洛西佣兵并不简单,在微笑与俏皮话背后,他危险乃至于残忍。萨洛跟普兰达早上还是他的同伴,夜里就被他割下人头献出。可是,卓戈卡奥也很残忍,而且是全天下最危险的人。但她还是爱上了他。我能爱上达里奥吗?若与他同床,意味着什么呢?那会让他成为三个龙头之一吗?她知道乔拉爵士会生气,然而他不是说我可以有两个丈夫吗?也许我跟他们两个结婚,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但这些是愚蠢的念头。她有一座坚城需要攻克,终日梦想亲吻和佣兵明亮的蓝眼睛并不能帮自己突破弥林的墙垒。我是真龙传人,丹妮提醒自己,思绪却不断回旋,好似老鼠追逐尾巴。突然之间,她再也无法忍受大帐里封闭的空间。我想要微风拂面的感觉,我想闻到海洋的气息。“弥桑黛,”她喊,“给银马上鞍,并备好你自己的坐骑。”

小文书鞠了一躬:“遵命,陛下。要不要传唤血盟卫?”

“我不打算离开营地,带上阿斯坦就行。”在孩子们中间,无须刻意防范。而老侍从既不会像贝沃斯那样多嘴,又不会如达里奥那般看她。

大帐所在的烧焦橄榄树林邻着海边,位于多斯拉克人营地和无垢者营地之间。坐骑鞍备妥当后,丹妮和同伴们沿海岸线出发,背对城市而行。即便如此,她也能感觉弥林在身后发出嘲笑。回头看去,它就矗立在那儿,午后的太阳在大金字塔顶的青铜鹰身女妖像上反射出耀眼光芒,很快奴隶商人们就会穿上带流苏的托卡长袍,斜倚着椅子,享用羊羔、橄榄、狗胎、蜂蜜睡鼠诸如此类的佳肴,然而城外,她的孩子们却在挨饿。突如其来的暴怒充斥全身。我一定会打败你们,她发誓。

骑过太监营地周围的尖桩和壕沟时,丹妮听见灰虫子和他的士官们正操练一队士兵掌握短剑、盾牌和沉重的长矛,另一队人裹着白色的缠腰布在海里洗澡。她注意到太监们非常爱清洁,和佣兵大不一样——她手下某些人闻起来好像自她父亲失去铁王座之后,就没洗澡或换衣服似的。与之相对,无垢者们即便经过一整天行军,仍坚持每晚都洗,当无水可用时,就按多斯拉克人的方法用沙子来清。

见她经过,太监们纷纷跪下,并捏紧拳头置于胸前,以示敬意。丹妮一一回礼。此刻正是涨潮时分,海浪在银马脚边泛起阵阵泡沫。她看到自己的船停于外海,“贝勒里恩号”离得最近,这艘大商船曾叫“赛杜里昂号”,她把帆收了起来。远处是划桨船“米拉西斯号”和“瓦格哈尔号”,以前分别叫“戏谑约索号”和“夏日之阳号”。他们实际上属于伊利里欧总督,根本不是她的,然而她不假思索便给她们取了新名字,龙的名字,而且不止于此:在毁灭来临之前的古瓦雷利亚,贝勒里恩、米拉克斯和瓦格哈尔都是神祇。

整齐的木桩壕沟及太监们操练洗澡的区域以南,就是自由民的营地,一个远为嘈杂混乱之所。丹妮已尽可能地用取自阿斯塔波和渊凯的武器将前奴隶们武装起来,乔拉爵士则把能作战的人员整编为四个大队,然而此时她丝毫没发现操练的迹象。一个燃烧浮木的火堆旁,上百人围聚在一起烧烤马尸。她闻到肉的味道,听到男孩转动马身时脂肪发出的嘶嘶声,不由得皱起眉头。

孩子们跟在马匹后面奔跑,欢笑雀跃。这里没有敬礼,自由民们用各种稀奇古怪的语言从四面八方向她呼喊。有的向她致敬,称她为“母亲”,有的请求恩赏与帮助;有的向陌生神衹祈祷,为她祝福,有的却要她祝福他们。她左右顾盼,朝他们微笑,触碰举起的手,并任由下跪的人摸她的马镫和腿。许多自由民相信触碰她会带来好运。如果有助于给他们勇气,就让他们碰吧,她心想,前路充满未知的艰险……

丹妮停下来跟一位想让龙之母为自己婴儿命名的孕妇说话,忽有人抓住她的左手腕。她回身瞥见一个衣衫褴褛的高大男子,剃个光头,脸颊被太阳晒得黝黑。“别太使劲哦。”她还不及说完,便被对方拽下坐骑。地面迎面扑来,撞得窒息,银马嘶鸣着向后退去。丹妮头晕眼花,翻了个身,用胳膊肘撑起来……

……看见一柄明晃晃的钢剑。

“背信弃义的母猪,”他说,“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你会来让人们亲吻你的腿。”他脑袋光得像南瓜,正在蜕皮的鼻子红红的,但她认得声音和那双淡绿色眼睛,“先割你的奶头。”丹妮隐约意识到弥桑黛大声呼救。一个自由民冲上前,但只跨了一步,剑光闪烁,他便跪倒在地,血从脸上流淌下来。梅罗在马裤上擦擦剑,“下一个是谁?”

“我。”白胡子阿斯坦跳下坐骑,站到她前面,手握长长的硬木拐杖,咸涩的海风掀动雪白的头发。

“老爹,”梅罗说,“快滚吧,免得我把你的拐杖折成两截,捅你的——”

老人以拐杖一端佯攻,然后收回来,另一端猛然出击,快得让丹妮无法相信。“泰坦私生子”摇摇晃晃地退到海中,打烂的嘴里吐出鲜血和几颗碎牙。白胡子把丹妮挡在身后,梅罗劈向他的脸,老人急速退后,灵猫般迅捷。这回拐杖狠狠击中梅罗的肋骨,使得他步履蹒跚。阿斯坦发起反击,踩着水花侧移,架住一击回旋砍,闪过第二下,又截下劈向中路的第三招。他们动作如此之快,她几乎看不清楚。弥桑黛把丹妮拉起来,只听“咯嚓”一声响,她以为阿斯坦的拐杖就断了,结果发现梅罗小腿上伸出参差不齐的骨头。“泰坦私生子”倒下时奋力扭动,往前一探,直刺老人胸口。白胡子轻蔑地将兵器拨开,并用拐杖另一端猛击大个子的太阳穴。梅罗瘫倒在地,海浪向他涌来,而他嘴里涌出血泡。不一会儿,自由民们也蜂拥而至,用尖刀、石块和愤怒的拳头淹没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