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特琳(第3/5页)

“假如我们幸运的话,将来都会被写进歌里。”实际上,小时候凯特琳做游戏常扮演珍妮,还把头发插满花朵,培提尔则扮演她的龙芙莱王子。当年,我才十二岁,而他是个小男孩……

罗柏回头望着坟墓:“这是哪位国王?”

“这位是河流与山丘之王特里斯蒂芬四世,”父亲给她讲过他的历史,“早在珍妮和她的王子出现之前数千年,统治着从三叉戟河到颈泽的广大地区,时值乱世,先民们的王国一个接一个落入无情的安达尔人手中,而他率军抵抗,被人民尊称为‘正义之锤’。歌谣相传,他一生经历了大小一百场战斗,取胜了九十九场,他的城堡是全维斯特洛最坚固的要塞,”她把手放到儿子肩膀上,“可他在第一百场战斗时阵亡了,那一次,七位安达尔王合兵对付他。继位的特里斯蒂芬五世资质平庸,庞大的王国终归解体,城堡沦陷,血脉断绝,穆德家族自此不存,而在安达尔人到来之前,他们曾统治河间地长达一千年之久。”

“他的继承人葬送了他的事业,”罗柏伸手抚摩粗糙风化的石墓,“我想和简妮生个孩子……我们经常在试,可我不确……”

“种子并不总在第一次时生根,”虽然我和奈德是这样,“有时或许试一百回也差之毫厘。你还年轻。”

“不,我虽然年轻,却是个国王,”儿子回答,“国王必须要有继承人。假如我和这位特里斯蒂芬一样,在下一场战斗中牺牲,我的王国将顿时烟消云散。依照律法,目前当由珊莎继承临冬城和北境,”他抿紧嘴唇,“而她势必受制于她的夫君提利昂·兰尼斯特。这种情形是我绝对不能接受,绝对不能允许的,我不会让侏儒染指北境一根毫毛。”

“这是自然,”凯特琳同意,“在简妮为你产下子嗣之前,你还必须指定另一位继承人,”她考虑了一会儿,“你祖父没有手足,但你曾祖父有个妹妹嫁给罗玛·罗伊斯伯爵的幼子,融入了罗伊斯家族的分支。他们之间生下三个女儿,全部与谷地诸侯结亲。长女嫁到韦伍德家,次女嫁到科布瑞家,幼女……似乎嫁到坦帕顿家,似乎……”

“母亲,”罗柏的声音里有几分尖锐,“你别忘了,我父亲有四个儿子。”

她当然没忘,只是不愿去想,儿子却逼着她面对。“他是雪诺,并非史塔克。”

“琼恩比起某位从未见过临冬城的谷地诸侯来,当然更有资格成为我的继承人。”

“他是守夜人的弟兄,发誓不娶妻,不封地的。他将终身为王国服务。”

“那是纸面上的约束,御林铁卫不也这样规定?可你看,一旦没有利用价值,兰尼斯特家便能剥夺巴利斯坦·赛尔弥爵士和柏洛斯·布劳恩爵士的白袍。我敢打赌,假如我送出一百名壮丁作为琼恩的代替,他们一定能找出办法为他解除誓言。”

他下了决心。凯特林深知儿子的顽固:“私生子没有继承权。”

“很简单,一张王家赦免状就能解决,”罗柏道,“比起驱逐御林铁卫,这可是有先例可循的。”

“先例,”她苦涩地说,“不错,的确是有先例。伊耿四世临死前将他所有的私生子全部化归正统,结果呢?有多少苦痛、悲哀、战争和谋杀由此而起?你信任琼恩,这我明白,可你就能信任他的儿子?就能信任他儿子的儿子吗?私生子困扰了整整五代坦格利安君主,直到无畏的巴利斯坦在石阶列岛将最后一个黑火掐灭为止。你考虑过没有?一旦将琼恩扶为正统,就再无可能利用他的私生子身份,这条路是不能后退的!等他结婚生子,你和简妮产下的孩儿将永世不得安宁。”

“琼恩绝不会伤害我的孩子。”

“正如席恩·葛雷乔伊绝不会伤害布兰和瑞肯?”

灰风猛然跳上特里斯蒂芬王的坟墓,龇牙露齿,罗柏则面色冷峻。“你的话,既残酷又不公平。琼恩和席恩根本不是一回事。”

“这只是你的一相情愿而已。再说,你考虑过你的妹妹们没有?她们的权利呢?北境无论如何不能交给小恶魔,这点我无条件同意,但艾莉亚怎么样?依照律法,她的继承权排在珊莎之后……她可是你的亲妹妹,血统纯正……”

“……可她死了!自打父亲去世,就没任何人见过她,或是听过关于她的只字片语,你为何还要蒙骗自己?艾莉亚死了!和布兰、瑞肯一样,而只等珊莎生下小恶魔的孩子,他们也会把她杀掉。琼恩就是我仅存的手足,万一我有不幸,我希望他成为北境之王,也希望你支持我的选择。”

“我不可能支持你,”母亲说,“其他的事,罗柏,任何事,我都会支持,唯独这个……这桩蠢事,无论如何都不行。请你不要强迫我。”

“我无须强迫你。我是国王,我做主。”罗柏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灰风从坟墓顶上跳下,亦步亦趋地跟随。

我都做了些什么?国王走后,凯特琳独自站在特里斯蒂芬的坟墓前,疲惫地想。这几天,首先冒犯艾德慕,接着又惹恼了罗柏,可我说的,难道不都是实话吗?诸神在上,难道这帮大男人如此脆弱,竟听不得事情的真相?她应该哭的,但苍天业已在为她流泪,于是便回到帐篷内避雨,默默地坐在黑暗中。

第二天,罗柏特别繁忙,他无处不在:一会儿趋前和大琼恩指挥前锋,一会儿带着灰风外出侦察,一会儿返回查看罗宾·菲林特的后卫。行军中的每一天,少狼主都是全军最早起床和最晚入睡的人,大家为此倍感骄傲。凯特琳怀疑儿子根本就没睡。他变得和他的冰原狼一样消瘦而饥渴。

“夫人,”某天早晨,就着持续的雨,梅姬·莫尔蒙伯爵夫人呼喊她,“您看起来气色不好,是不舒服吗?”

我的夫君和父亲大人死了,两个儿子遭遇谋杀,一个女儿落入毫无信用的侏儒手中,即将为他产下罪恶的子嗣,另一个女儿则生死不明,消失得彻彻底底,而我仅存的儿子和弟弟又都生我的气。这些话,说出来梅姬伯爵夫人也不会懂的。“这是一场邪恶的雨,”她转而评论,“我们过去承受了很多,前方又有更多的艰险和更多的悲哀。我们本该号角长鸣、旗帜飘飘地勇敢前进,以振奋士气,可这场雨却将大家统统压抑。旗帜浸透,耷拉不展,人裹斗篷,几无言语。这场邪恶的雨在我们最需要振作的时候浇进了每个人的灵魂里。”

黛西·莫尔蒙举头望天:“还好,落的是雨,不是箭。”

凯特琳不自禁地笑笑:“我知道,你比我勇敢。你们熊岛的女人都会打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