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第3/5页)

手起刀落,铁环粉碎。“请给我一把剑。”布蕾妮请求。第二把剑陡然出现,连剑鞘、剑带都完整无缺,她把它系在粗腰上。光线昏暗,虽然彼此只隔几尺,詹姆仍看不清对方的脸。在这微光中,她几乎就是个美人,他心想,在这微光中,她几乎就是个真正的骑士。布蕾妮的剑也在燃烧,放射出银蓝色的光芒。黑暗向外退了一圈。

“剑燃人存,”瑟曦遥远地喊,“剑灭人亡。”

“姐姐!”詹姆高声呼叫,“不要离开我,不要!”没有回应,唯有渐行渐远的微弱脚步声。

布蕾妮将长剑上下挥舞,银蓝火焰跳动闪烁,平静的水面反射光彩。她和记忆中一样高大强壮,但詹姆觉得她更女人气了一些。

“他们在这儿养了一头熊?”缓缓地、警戒地,布蕾妮开始移动,长剑在手,一步,旋转,又一步,侧耳倾听。溅起小小水花。“洞穴狮?冰原狼?应该是熊吧?告诉我,詹姆,到底有什么?什么东西等在黑暗里?”

“毁灭。”没有熊,他心想,更没有狮子,“只有毁灭。”

冰冷的寒光照着妞儿苍白而坚定的脸庞。“我不喜欢这里。”

“我也是,”两把长剑是黑海中的孤岛,暗影中的异类,“脚都湿了。”

“我们可以从来路爬出去。来,你站到我肩上,应该能够着洞口。”

是啊,接着我去追瑟曦。念头一闪,就让他硬了起来,他连忙扭身,不让妞儿看见。

“听。”她突然把手放在他肩膀上,令他不由一颤。她好暖和。“有东西来了。”布蕾妮把剑指向左边,“在那里!”

他努力向黑暗望去……终于,看见了——什么东西,好像是……

“一个骑马的人,不,两个,两个骑手,并肩过来。”

“在地下,凯岩城下面?”真是疯了!可确实有两个白马骑手,人马皆穿戴重甲,从黑暗中步步进逼。没有话语,詹姆心想,没有水花,没有响动,没有蹄声。这番情景让他想起当年奈德·史塔克骑过伊里斯的王座厅,同样悄无声息,只有眼睛说话:灰色、冷酷,充满谴责和评判。

“是你吗,史塔克?”詹姆叫道,“来啊,你活着的时候吓不倒我,死了我更不怕。”

布蕾妮碰碰他胳膊:“还有其他人。”

他也看见了。来人皆穿雪白铠甲,卷卷薄雾从肩膀向后飘散。他们的头盔紧紧关闭,但詹姆无须看脸,已然明白他们是谁。

五个都是他的兄弟。奥斯威尔·河安爵士与琼恩·戴瑞爵士,多恩亲王勒文·马泰尔,“白牛”杰洛·海塔尔,“拂晓神剑”亚瑟·戴恩。在他们之中,还有一位戴着迷雾与悲痛的王冠、长发飘飘的人,此乃雷加·坦格利安,龙石岛亲王和铁王座的继承人。

“你们别想吓唬我。”他叫道,来人分散开来,将他包围。“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我都无所谓!”他左右旋身,“但这不关妞儿的事!放她走!”

“我发誓保护你,”她朝雷加的形影说,“我发过誓。”

“我们都发过誓。”亚瑟·戴恩爵士哀伤地道。

幽灵从浓雾聚成的马上走下来,六柄长剑出鞘,却没一点声音。“他要烧了都城,”詹姆说,“留给劳勃一片灰烬。”

“他是你的国王。”戴瑞道。

“你发誓保护他。”河安说。

“守护王家后裔。”勒文亲王道。

雷加的身躯烧了起来,发出冰冷的光,时白,时红,时黑。“我把妻子和儿女交与你手。”

“我不知道他会伤害他们。”詹姆的剑逐渐黯淡,“我和国王在一起……”

“你杀了国王!”亚瑟爵士说。

“割了他喉咙。”勒文亲王道。

“你杀了宣誓守护的君主。”白牛说。

剑刃上的火焰开始熄灭,詹姆想起瑟曦的话。不要!恐惧如同巨掌,箍住他的咽喉,但他的剑终究还是灭了,只剩布蕾妮的那把还在燃烧。幽灵们一拥而上。

“不,”他喊,“不,不,不,不要要要要要要!”

他猛地跳将起来,心脏狂跳不已,回到了森林中,头顶为皓月星空,嘴里有胆汁的苦味,忽冷忽热,虚汗淋漓,颤抖不止。他朝右手望去,手腕终点是皮革和麻布,包裹着丑陋的断肢。泪水盈满了他的双眼。我感觉到的,那指尖的力量,那剑柄的粗皮革,我的手……

“大人。”科本跪在他身边,慈祥的脸上充满关切。“怎么了?我听见您尖叫。”

铁腿沃顿高高在上地站在后面,满脸阴沉:“怎么回事?叫什么?”

“梦……一个梦。”詹姆环视周围的营地,茫然不知身在何处,“我在黑暗中……手也长回来了。”他望着断肢,突然恶心起来。凯岩城下没有那样的地方,他心想。他的胃空虚酸楚,头则因枕着树桩而疼痛。

科本摸摸他额头:“您有些发烧。”

“热夜之梦。”詹姆想站起来,“来,帮帮我。”铁腿捉住他完好的左手,拉他起立。

“再来一杯安眠酒?”科本问。

“不,今晚我睡够了。”不知还要多久天亮。他蒙蒙眬眬地意识到,闭上眼睛,又会回到那个黑暗潮湿的地方。

“那要罂粟花奶么?还有退烧药?您身子还弱,大人,需要多休息,多睡眠。”

这是我最不想干的事。苍白的月光照着詹姆用来枕头的树桩,上面覆有厚厚的苔藓,先前竟没发现树木是白色的。这让他想起临冬城,想起奈德·史塔克的心树。不可能,他心想,不可能。树桩已死,史塔克已死,他们所有人都死了。雷加王子,亚瑟爵士,孩子们……伊里斯,尤其是伊里斯,他们都死了。“你相信灵魂吗,学士?”他问科本。

对方表情奇特。“有一次,我走进学城的一个空房间,望着一个空椅子,发现这里曾有过一个女人,不久前方才离去。坐垫因她而凹陷,布料因她而温暖,空气因她而馨香……我突然悟到,既然我们的身体离开房间会留下气味,我们的生命离开世界又为何不能留下灵魂呢?”科本将手一摊,“我将想法告诉枢机会的博士,但除了马尔温,人人视之为异端邪说。”

詹姆用指头梳梳头发。“沃顿,”他说,“备马,我们回去。”

“回去?”对方难以置信地重复。

他以为我疯了,或许我真的疯了。“我把东西忘在了赫伦堡。”

“那里如今是瓦格大人的地盘,被他和他的血戏班占据着!”

“你的人是他的两倍。”

“如果我不遵命将你尽快送往你父亲处,波顿老爷非把我剥皮不可。我们得赶路前往君临。”

若是从前的詹姆,定会微笑着施以威胁,但如今他不过是个残废,得另想法子……提利昂的法子。弟弟一定有办法。“铁腿,波顿大人没告诉你吗?兰尼斯特都是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