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佛斯(第3/4页)

妓女们听了就笑。“他的意思是灰肉,”一个妓女说。

“妈的,闭上鸟嘴,你吃的也是这派。”

“我什么屎都吃,但你别指望我说好话。”

店主一走开,戴佛斯立刻吹熄蜡烛,继续坐在阴影里。喝起酒来的水手是全世界最饶舌的群体,即便这等劣酒也能让他们变成大嘴巴。戴佛斯要做的只是倾听。

他听到的消息大部分是旧闻了,之前已从姐妹屯的高德瑞奇伯爵、或是鲸腹陀的住民那里听过:泰温·兰尼斯特被自己的侏儒儿子杀了,他的尸体臭气熏天,以至于很多天以后都没人敢踏入贝勒大圣堂;鹰巢城夫人被一个歌手谋害,如今谷地由小指头统治,但“青铜”约恩·罗伊斯发誓要扳倒他;巴隆·葛雷乔伊也死了,他的弟弟们正在争夺海石之位;桑铎·克里冈当了土匪,沿三叉戟河烧杀抢掠;密尔、里斯和泰洛西开始了新一轮战争;东方发生了奴隶起义。

但他也偷听到一些新消息:罗贝特·葛洛佛也在城里招募兵马,但收效甚微,因为曼德勒大人对他的呼吁不理不睬。据说大人宣称白港厌倦了征战——这是个坏消息;莱斯威尔家和达斯丁家奇袭热浪河上的铁民,烧光了长船,这也是个坏消息;波顿的私生子率军南下攻打卡林湾,霍瑟·安柏加入了他的阵营。“妓魇他亲自带队哟,”一位从白刃河上游运来兽皮和木材的讨河人说,“带着三百名长矛兵和一百名弓箭手,途中汇合了霍伍德家和赛文家的人。”这是最糟糕的消息。

“识时务者为俊杰,威曼大人也该派些人去打仗。”在桌子远端落座的老人说。“卢斯大人既然官拜守护,出于荣誉白港理应响应他的召唤。”

“波顿家的人懂个狗屁荣誉!”店主一边给大家杯子里添满棕色的葡萄酒,嘴里一边说。

“威曼大人才不会挪地儿呢,他太他妈肥了。”

“我听说他身体状况不佳,成天不是哭就是睡,病得几乎下不了床。”

“就是说他太肥了嘛。”

“这跟肥胖没有关系,”店主坚持,“主要是狮子抓了他儿子。”

没人提及史坦尼斯国王,没人意识到国王陛下千里迢迢赶到北方来为他们保卫长城。在东海望,人们谈论的全是野人、尸鬼和巨人,但这些事物对白港人而言似乎都只是传说故事。

戴佛斯俯身探到烛光中。“我听说佛雷害死了他儿子,姐妹屯的人都这么说。”

“他们杀的是文德尔爵士,”店主道,“爵士的尸骨就躺在雪圣堂,有蜡烛环绕,你可以自个儿去瞻仰。威里斯爵士还在当俘虏。”

糟糕透顶。他知道威曼大人有两个儿子,但他以为两个儿子都死了。如果铁王座握有威曼大人的继承人……戴佛斯自己就是七个儿子的父亲,他在黑水河上失去了其中四个,为保护剩下的儿子,他知道自己会答应诸神或世人的任何要求。史蒂芬和史坦尼斯身处数千里之外、远离战争的威胁,但戴冯作为史坦尼斯国王的侍从就待在黑城堡。他所侍奉的国王,其事业成败很可能取决于白港的态度。

酒友们的话题转移到了龙上头。“你们肯定是疯了,”一位“暴风舞者号”上的桨手说,“乞丐王死了几年啦。有个多斯拉克马王砍了他的头。”

“谣言是这么传的,”那个老人道,“但不清楚真假。就算他死了,也是死在半个世界之外,谁说得清?哪天国王要我的命,我铁定也想个法子装死。总而言之没人见过他的尸体嘛。”

“废话!我还没见过乔佛里的尸体或是劳勃的尸体呢,”店主咆哮。“照你的逻辑,他们也都活得好端端的喽?你怎么不说受神祝福的贝勒这些年只是去打了个小盹儿呢?”

老人扮个鬼脸。“韦赛里斯并非唯一的真龙,不是吗?雷加王子的儿子你能确定他真死了吗?据说他当年还是个婴儿。”

“他们家不还有个公主吗?”一个妓女说。是那个抱怨灰肉的妓女。

“有两个,”老人答道,“一个是雷加的女儿,一个是雷加的妹妹。”

“戴安娜,”讨河人说,“他妹妹叫这个名字。龙石岛的戴安娜。要不就是叫戴安拉?”

“戴安娜是老国王贝勒的老婆,”桨手纠正,“我在一艘以她命名的船上划过桨,‘戴安娜公主号’。”

“如果她是国王的老婆,就该称王后啊。”

“贝勒没有王后,他太神圣了。”

“其实他跟她结了婚,”妓女说,“只是没睡她而已。加冕为王以后,他便把她和他其他的妹妹一起锁在塔里。一共有三个。”

“是了,丹妮安娜!”店主大声说,“她叫这个名字。我指‘疯王’的女儿,不是贝勒那该死的老婆。”

“丹妮莉丝,”戴佛斯开口,“她是跟着戴伦二世时期与多恩亲王联姻的丹妮莉丝取的名。不过我不知道她现在的情况。”

“我却知道,”最先谈论龙的人此刻接了口,他是个身穿浅黑色羊毛夹克的布拉佛斯桨手。“我们南下潘托斯时,曾停靠在一艘名叫‘杏眼少女号’的商船旁,我跟船长的侍者喝过酒。他跟我讲了一个精彩的故事,说有个苗条少女在魁尔斯上过他们的船,要他们载她和三条龙返回维斯特洛。那少女生有银发紫眼。‘我亲自带她去见船长,’侍者发誓说这是真的,‘但船长不想跑这趟。他觉得贩卖藏红花和丁香的利润更丰厚,而且香料不会放火烧船。”

地窖里哄堂大笑。戴佛斯没笑,因为他知道“杏眼少女号”的结局。诸神真残酷,他们一面让那个船长平安横渡半个世界,另一面又让他在几乎快到家时被假信号导向灭亡。那个船长比我有种,他出门时心想。按今天的市价,一个人只消去东方做一次买卖,余生就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戴佛斯年轻时也梦想过去这样的大航海,然而岁月就像蛾子围绕火焰舞蹈一样匆匆飞过,他始终没有成行。总有一天,他对自己说,总有一天,等战争结束,等史坦尼斯国王坐上铁王座、不再需要洋葱骑士了,我会带戴冯去远航——史蒂和史坦够大的话也可以去——去看魔龙和世上所有的奇迹。

门外吹起了风,广场周围的油灯里火苗乱抖。太阳下山后气温显然更低了,但这与东海望无法相比,那里的夜晚寒风呼啸着吹过长城,如刀子般穿透最厚实的斗篷,让人血液冻结。跟那里比起来,白港的风简直像是热水浴。

他还知道其他容易打探消息的地方:一家以七鳃鳗派闻名的旅馆;一家羊毛代理商和海关官员常去的酒屋;一家花几个铜分就能欣赏下流剧目的剧院。但戴佛斯觉得该打探的都打探到了。我确实来晚了。他本能地伸手到胸前,去摸那个皮绳系住的小口袋,但他的指骨已经不在,在黑水河的大火中他不仅丢掉了自己的船和自己的儿子们,还失去了自己的幸运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