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恩(第3/6页)

“没时间了。你得去收拾行李,山姆,你跟吉莉一块儿走。”

“走?”山姆张大嘴巴瞪着他,似乎听不懂他的话,“我走?去东海望,大人?还是……我……”

“去旧镇。”

“去旧镇?”山姆用尖细的声音重复道。

“伊蒙也去。”

“伊蒙?伊蒙师傅?可……可他已经一百零二岁了,大人,他不能……莫非你让我跟他同行?那谁来照顾乌鸦?如果它们生病或者受伤,谁……”

“克莱达斯。他跟随伊蒙许多年了。”

“克莱达斯只是个事务官,眼睛又越来越差。你需要学士的辅佐。而且伊蒙学士如此虚弱,让他出海……他年纪大了……也许……”

“他会有危险,我很明白,山姆,但留下来风险更大。史坦尼斯知道伊蒙是谁,假如红袍女坚持要获得国王之血来施展法术……”

“哦。”山姆的胖脸失去了血色。

“戴利恩将在东海望与你们会合,我希望他的歌声能在南方为我们吸引一些人手。‘黑鸟号’载你们去布拉佛斯,你们先到那边,再自行安排前往旧镇的行程。若你仍打算认吉莉的孩子作私生子,就把她和婴儿送去角陵;如果做不到,伊蒙会为她在学城中谋个仆人的差事。”

“我的私、私、私生子。是,我……我母亲和我妹妹会帮吉莉照顾孩子。但没有我,戴利恩也能护送她去旧镇。我……我每天下午都遵照你的指示跟乌尔马练习箭术……呃,除了在地窖的时候,但你叫我查找异鬼的资料。真的,长弓让我肩膀酸痛、手指起泡。”他把手展示给琼恩看。“我还在练,有的时候能射中目标了,但我仍是全世界最差劲的射手。不过我喜欢乌尔马的故事,该有人把它们记下来,收录在书里。”

“你来写啊。学城里有纸有墨,也有长弓——希望你不要就此荒废箭术。不过山姆,守夜人军团纵有千百射手,却只有少数几人能读会写。我要你成为辅佐我的新任学士。”

“大人,我……我的职责在这里,那些书……”

“……等你回来时还在。”

山姆的一只手摸向喉咙。“大人,学城里……他们会让我切尸体。我戴不了颈链。”

“你可以,而且一定得戴。伊蒙学士年老目盲,日渐虚弱。以后的日子,谁来接替他呢?影子塔的穆林学士更像个战士而不像学者,东海望的哈慕恩学士醉酒的时间多过清醒的时间。”

“如果你多问学城要几个学士……”

“我有这打算,多多益善。然而伊蒙·坦格利安的传人是没那么容易找到的。”事情没照他预料的那样发展。他以为吉莉的部分最麻烦,而山姆会乐意用温暖的旧镇交换危险的长城。“我还以为你一定会高兴。”琼恩不解地说,“学城的书多得看不完,你可以在那儿过得很愉快,山姆,我相信你能学成本领。”

“不行。我可以读书,但……学——学士同时也是医者,而血——血——血让我晕眩。”他双手乱摇,试图证明给琼恩看。“我是‘胆小鬼’山姆,不是什么‘杀手’。”

“胆小鬼?你还怕什么?害怕老人们的斥责?山姆,你亲眼见过尸鬼涌上先民拳峰,如潮水一般的活死人,它们伸出黑色的双手,脸上长着明亮的蓝眼睛。你甚至亲手杀了一个异鬼。”

“是龙——龙——龙——龙晶杀的,不是我。”

“够了。”琼恩叫道。在吉莉身上他已经左右为难,没耐心关注胖男孩的恐惧。“你巧言密谋让我当上总司令,现下就得服从我的命令。你必须去学城铸炼颈链,假如需要解剖尸体,那便乖乖照办。至少,旧镇的尸体不会起来抗议。”

“大人,我父——父——父——父亲,蓝道大人,他,他,他,他,他……他说学士的角色是服务效劳,而塔利家族的儿子决不戴颈链,角陵的血脉不向小贵族们卑躬屈膝。琼恩,我不能违抗父亲。”

杀死心中的男孩,琼恩心想,把你心中的男孩和他心中的男孩一起杀掉,你这该死的野种。“你没有父亲,只有兄弟。只有我们。你的生命属于守夜人,所以别再多言,回去收拾衣物,外加所有你想带去旧镇的东西,你们将在明天日出前一小时启程。还有一道命令,从今以后,不准你称自己为胆小鬼。在过去一年中,你经历的比大多数人一生经历的还要多。你一定能面对学城,而且你面对它时,必须作为堂堂正正誓言效命的守夜人弟兄。我不能命令你变得勇敢,但可以命令你隐藏恐惧。你立过誓,山姆,记得吗?”

“我……我尽力。”

“这不是尽力不尽力的问题。你必须服从。”

“服从。”莫尔蒙的乌鸦拍打着黑色的大翅膀。

山姆看上去快要瘫倒了,“遵命,总司令。伊蒙……伊蒙师傅知道这事吗?”

“他跟我意见一致。”琼恩为他打开门。“没有告别仪式,知情人越少越好。第一道日光出现之前一小时,墓地边集合。”

山姆像吉莉一样逃跑了。

琼恩觉得很累。我需要休息。他直到半夜还在研究地图、书写信件、跟伊蒙师傅一起商量计划。即便摇摇晃晃回到那张窄床上,他也睡不着。他辗转反侧想着今天将要面对什么,他难以忘怀伊蒙师傅最后的叮嘱。“请允许我向司令大人提供最后的谏言。”老人说,“这也是我和我弟弟分别时,对他说的最后的话。大议会让他坐上铁王座那年,他已经三十三岁了,养育了许多孩子,但在内心深处,他仍是个男孩。伊戈天性纯真,我们最爱他的也是这点。你得杀死心中的男孩,我坐船去长城那天告诫他,男人才能统治天下。你得做伊耿,跟伊戈永别。杀死心中的男孩,承担男人的责任。”老人伸手抚着琼恩的脸。“你只有伊戈当年一半年纪,肩上的责任却沉重得多。总司令对你而言不是一桩美差,但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力量,你有能力做不得不做的决定。杀死心中的男孩,琼恩·雪诺,因为凛冬将至。杀死心中的男孩,承担男人的责任。”

琼恩披上斗篷,大步出门。他每天都会在黑城堡内绕圈巡视,去看望那些站岗的兄弟、倾听他们的感受;或去看乌尔马带大家操练箭术;或去和国王的人及后党人士交谈;再或上到长城的冰封绝顶,瞭望鬼影森林的情况。白灵犹如一道白影,紧跟在旁。

今天琼恩登上长城时,担任警卫的是白眼肯基。肯基已度过四十一个命名日,其中三十年在长城。他左眼瞎了,右眼也不利索,但在野外,他骑马握斧的技巧称得上是合格的游骑兵。只是他不太合群。“平静的一天,”他告诉琼恩,“没什么可报告的。除了走错方向的游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