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的仆从(第2/4页)

“明天就很好。”

“成交。日出前一小时,带你的朋友和你的酒上船。我们趁整个瓦兰提斯还在沉睡时溜出去,这样不会有人多问问题。”

“说定了。日出前一小时。”

船长展开笑颜,“我很荣幸能帮上忙。咱们干一杯,预祝航行顺利?”

“好的。”盖里斯道。于是船长叫来麦酒,两人为合作愉快对饮了一杯。

“这人的嘴巴真甜。”事后盖里斯评论道。他与昆廷走下码头,雇来的象车正在那里等。空气窒热沉闷,阳光夺目刺眼,刺得两人都眯起了眼睛。

“整座城市都很甜,”昆廷表示同意。这是一座甜得足以烂掉牙齿的城市。瓦兰提斯周边大规模种植了甜菜,几乎每道菜里都有它。瓦兰提斯的特色菜甜菜冷汤,粘稠浓郁,好像紫色蜂蜜。连这里的酒也是甜的。“不过,恐怕我们的旅行会很短暂。甜嘴船长是不会带我们去弥林的,他连讨价还价都没有就接受了条件。毫无疑问,他是会先收下三倍的钱,但等我们上船离开陆地的视线范围,他就会割了我们的喉咙,把所有金子都占为己有。”

“或把我们用铁链拴在桨上,跟那些臭叫花子可怜虫一起划船。看来,我们得找个更靠谱的走私者喽。”

车夫等在象车旁。维斯特洛用牛车载人,而这辆车不仅从装饰上说比昆廷在多恩见过的牛车都更华丽,还是由矮象牵引。矮象的肤色就像肮脏的积雪。古瓦兰提斯街上到处是这样的矮象。

昆廷宁肯走路,但回旅馆有好多里路要走,而且商人之屋的店主好心提醒他们:在瓦兰提斯本地人和外国船主们眼中,徒步旅行有损尊严。上等人坐舆轿,再不济也得雇辆象车……店主人说真凑巧,他表亲就是经营象车的大户,正好帮得上忙。

车夫是店主表亲的奴隶,身材矮小,一边脸颊上有个轮子的刺青。除一块腰布和一双凉鞋,他什么也没穿。他有柚木色的皮肤,燧石般的眼睛,他扶他们坐到安装在两个巨大木轮间的软椅上,自己爬到矮象背上。“回商人之屋,”昆廷吩咐,“沿码头走。”若是离开微风吹拂的水滨,席卷瓦兰提斯城街道巷弄的热浪能让人被自己出的汗水给淹死。至少在河这头是这样。

车夫用本地话朝矮象吼了几句,那动物便移动起来,鼻子左右摇摆,象车随之颠簸前进。车夫不断呵斥着周围的水手和奴隶,以清出通路。水手和奴隶很容易区分。奴隶都有刺青:有的满脸刺成蓝色羽毛面具,有的刺了一条从额头贯穿到下巴的闪电,有的在一边脸颊上刺了豹斑、刺了一枚硬币、一个骷髅头或一个水壶等等。凯德里学士估计瓦兰提斯城中自由民和奴隶的比例是一比五,可惜他没能活着来证实自己的推断。那天早上海盗涌上“草鹨号”,他以身殉职。

那天昆廷还失去了另外两个朋友——一脸雀斑、满嘴烂牙、用起枪来无所畏惧的威廉·威尔斯爵士;英俊潇洒,可惜视力不佳的克莱图斯·伊伦伍德,他那么地好色、那么地爱笑。昆廷这辈子一半的岁月有克莱图斯为伴,他是昆廷最好的朋友,虽然没有血脉相连,却与他情同手足。“替我亲吻你的新娘子,”临死前,克莱图斯低声对他说。

海盗在黎明前的黑暗掩护下,杀上抛锚在争议之地某处岸边的“草鹨号”。船员们奋力抵抗方才保住船,但付出了十二条性命的代价。战斗结束后,船员们剥光死去海盗的靴子、皮带和武器,瓜分了海盗的钱包,又取走宝石戒指和耳环。有个海盗实在太胖,为取得戒指,船上的厨子不得不拿切肉刀剁下他的指头;之后合三人之力,才把尸体推下海。其他海盗也被统统推进了海里,没有一句祷词,也没有任何仪式。

船员们对自己的死者比较尊重。他们用帆布包裹死尸,往里面塞满碎石,好让尸体沉得更快。“草鹨号”的船长先带领手下为遇害同伴的灵魂作了番祷告,才来照管他的多恩乘客。从板条镇出发的六个人,到这时只剩三个。大人物也从货舱深处现身,他一路晕船,吐得天昏地暗,这时脚步蹒跚地挣扎着走上来为同胞献上最后的敬意。“把他们交给大海之前,你们找个人说几句吧,”船长建议。盖里斯担起了这个责任,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谎话,因为他们不敢暴露身份,更不能暴露此行的目的。

事情不该是这样。“这将是一个讲给孙子们听的传奇故事,”从城堡出发时,克莱图斯兴奋地断言。小威听了扮个鬼脸,“你的意思是讲给酒馆侍女听的故事吧,好让她们掀裙子。”克莱图斯拍了他一掌,“要有孙子,就得有儿女,要有儿女,当然得有人掀裙子喽。”到了板条镇,这帮多恩人为昆廷未来的新娘干杯,为昆廷的新婚之夜开了些下流玩笑,还谈起未来将要见识的奇观、未来将要成就的事迹以及未来将要获得的荣耀。结果他们得到的只是塞满碎石头的帆布袋。

昆廷怀念小威和克莱图斯,但无法替代的损失却是凯德里学士。凯德里通晓九大自由贸易城邦的语言,甚至精通奴隶湾沿岸的混血吉斯卡利话。“凯德里师傅会帮助你,”分别前夜父亲告诉他,“听从他的谏言。他花费了半生工夫来研究九大自由贸易城邦。”昆廷不知道,若有学士的协助,他们的任务是不是会轻松许多。

“为了一丝凉风,我可以卖掉我老妈,”象车在港口的人群中穿行,盖里斯说,“还不到中午,浑身就湿得像女人的小穴。我讨厌这座城市。”

昆廷深有同感。潮湿闷热的瓦兰提斯逐渐吸干了他的斗志,让他烦躁乏力。最让人受不了的是,连晚上也得不到解脱。在伊伦伍德大人的家堡北边的山间草地,不管白昼多么炎热,入夜后空气总是清新凉爽;瓦兰提斯的夜晚则跟白天一样酷热难熬,让人汗流浃背。

“去新吉斯的‘女神号’明天启航,”盖里斯提醒他,“那里至少离目的地更近。”

“新吉斯是个岛,港口比这里小得多。到了当地,我们距离是近了,但很可能被困住。况且新吉斯已跟渊凯结盟。”对此昆廷并不吃惊,毕竟两个都是吉斯卡利人的城市。“若瓦兰提斯也加入它们的行列——”

“我们得找条维斯特洛船,”盖里斯建议,“来自兰尼斯港或旧镇的商船。”

“国内没有几条船会航行到这么远的地方。即便有,也是装满了从玉海搞到的丝绸与香料,急不可耐地要运回国去。”

“布拉佛斯船如何?据说紫帆航行远及亚夏和玉海诸岛。”

“布拉佛斯人是逃亡奴隶的后代,他们从不去奴隶湾做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