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恩(第2/5页)

琼恩走出卧室,下了一段楼梯,来到一个稍大点的房间,房里有一张划痕累累的雪松木桌及十来张带皮革坐垫的橡木椅。司令塔被烧焦后,史坦尼斯又征用了国王塔,琼恩只得住进兵器库后唐纳·诺伊的旧居。

国王要求他签署的转让状仍被压在唐纳·诺伊的银酒杯下——独臂铁匠只留下这么点财产,除了杯子,还有六个铜分币、一个铜星币、一个搭扣坏掉了的乌银胸针,一件从风息堡带来、有些发霉的雄鹿织锦外套。铁匠一辈子扑在工作上,专心打造长剑和匕首,那是他的使命。琼恩移开杯子,把转让状又读了一遍。如果我在这上面签名画押,将被后人形容为出卖长城的司令官,他心想,可要是我不签……

史坦尼斯是不速之客,性情敏感又浮躁。这短短时日里,他已顺着国王大道一路前去过后冠镇,亲自带队搜索过鼹鼠镇的空房子,还搜索了王后门、橡木盾等废弃的堡垒。不外出时,国王每晚都跟梅丽珊卓夫人一起登上长城,而每个白天都会造访羁押野人的栅栏,从中挑选俘虏好让红袍女审问。

国王是不习惯被人拒绝的,恐怕这不会是个令人愉快的上午。

兵器库中传来剑盾交击声,男孩和新兵们正在武装自己,准备参加训练。他听到埃恩·伊梅特呵斥着大家。卡特·派克很不乐意失去伊梅特,但没有办法,没有谁比他更适合训练新手。埃恩·伊梅特天生是块打架的料,他会让男孩们也勇于战斗的。至少琼恩如此希望。

琼恩的斗篷和剑带分别挂在门上的两个钉子上,他穿好后方才走进兵器库。门边白灵的窝是空的。两名守卫站在门内,披着黑斗篷,戴了铁半盔,长矛在手。“大人,您需要护卫吗?”高斯问。

“不了,我认得去国王塔的路。”琼恩厌恶上哪儿都得带护卫的主意,这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只母鸭带着一群小鸭。

埃恩·伊梅特已经领大家来到院子里,训练正式开始。钝剑打在盾牌上,刺耳的声音此起彼伏。琼恩停步看了一会儿,看着马儿把跳脚罗宾逼向水井边沿。马儿有成为战士的潜力,他正变得越来越强壮,天生的反应力更是让人眼前一亮。跳脚罗宾则是另一回事,那只假腿本已够糟,而他又太怕挨打。或许,该分配他去干事务官。随着跳脚罗宾摔倒在地,战斗戛然而止。

“打得好,”琼恩表扬马儿,“但你进攻时把盾牌放得太低,若不予纠正,真打起来会为这个送命的。”

“是,大人,下次训练我会把盾牌举高。”马儿拉跳脚罗宾起来,小个子略显尴尬地鞠了一躬。

院子远端,一些史坦尼斯的骑士也在练武,只不过王党在一个角落,后党占据了另一个角落。露面的骑士好少啊,琼恩心想,大部分人怕冷不肯出来。当他大步走过时,身后忽有人高叫:“小子!叫你哪!小子!”

“小子”不是琼恩·雪诺当上守夜人军团总司令之后听到的最糟的称呼,对之他选择忽略。

“雪诺,”对方改了口,“司令大人。”

这回他停步回头,“爵士?”

那骑士比他足足高出六寸,“瓦雷利亚钢剑可不是用来擦屁股的,你说对吧?”

琼恩同这人会过面,这是个声名显赫的骑士。长城之战中,高迪·法林爵士骑马挺枪,刺杀了一只逃跑的巨人,之后还特意下马把那可怜虫的小脑袋砍下留为纪念。从此以后,后党人士便改口叫他“巨人杀手”。然而每当琼恩听到这个外号,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耶哥蕊特流着眼泪唱的歌。我是最后的巨人。“我知道什么时候该动用长爪,爵士。”

“是吗?”高迪爵士亮出自己的剑,“证明给我看看,小子,我保证不伤你。”

你还真体贴啊。“或许下次吧。恐怕我今天没有时间。”

“我看出来了,你怕,”高迪爵士朝同伴们露齿一笑,“他怕。”他大声朝那些没注意的同伴重复了一遍。

“借过。”琼恩转身走开。

苍白的晨光照耀下,黑城堡是个凄冷孤绝之地。这就是我的根据地,琼恩·雪诺觉得有些悲哀,名义上是个要塞,实则等同于废墟。司令塔烧得只剩空壳,大厅成了一片焦土,哈丁塔看上去仿佛一阵微风都能刮倒……但它已经这样很多年了。在这片废墟之外,苍茫的长城依旧巍然耸立。此刻时间虽早,但长城下已挤了很多工匠,他们在搭建新的木楼梯,并与旧的相连。奥赛尔·亚威克负起现场指挥之责,指挥人们从早到晚辛勤劳作。若不赶紧把梯子修好,那么上长城仍然只能坐笼子,这显然无助于抵御野人卷土重来的攻势。

国王塔顶,拜拉席恩宝冠雄鹿的金色大旗被朔风吹得噼啪作响。正是在那里,不久之前,琼恩领着纱丁和聋子迪克·佛拉德放箭大肆射杀瑟恩人和自由民。塔下,两名后党的卫兵打着哆嗦站哨,他们把手插进胳膊窝,长矛歪歪斜斜地靠在门上。

“布手套不顶用,”琼恩告诉他们,“明天去找波文·马尔锡吧,让他给你们一人一双镶毛皮的皮手套。”

“好的,大人,谢谢您。”年长的卫兵应道。

“该死,如果到明天这手还没冻掉的话我就去。”年轻的卫兵恨恨地说,他的呼吸结成团团白雾,“以前我觉得多恩边疆地就够冷了。我真是什么也不懂。”

什么也不懂,琼恩·雪诺心想,跟我一样。

沿螺旋梯走到半途,他撞见下楼的山姆威尔·塔利。“你刚见到国王?”

山姆点点头,“伊蒙学士派我送信。”

“明白。”七大王国的许多领主信任学士们拆信并传达信息,但对史坦尼斯而言,开启封蜡只能是他自己的事。“史坦尼斯看了之后有何反应?”

“他表情很难看,”山姆压低声音,“信里的事我不该多嘴的。”

“那便不要说,”琼恩猜测一定又是父亲的哪位封臣拒绝史坦尼斯了。当初卡史塔克家归附时,史坦尼斯却是立刻把好消息散播了出去。“你的长弓练得怎样?”他问山姆。

“我找到一本论述弓术的好书,”胖子承认,“但实际操作起来太难了。练得我满手水泡。”

“勤学苦练。如果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异鬼来袭的话,我们用得上每一张弓。”

“噢,我宁愿永远没有那一天。”山姆浑身抖了抖。

国王的书房外站了更多卫兵。“觐见陛下时不得佩带武器,大人,”卫兵头目宣布,“请交出您的剑和匕首。”琼恩知道,抗议是没有用的,于是他顺从地缴了械。

书房内相当暖和。梅丽珊卓女士坐在火炉边,喉头火红的宝石映衬着她苍白的皮肤。如果说耶哥蕊特是火吻而生的话,那么红袍女本身就是火,她的头发是血与火交相辉映的色彩。史坦尼斯站在从前熊老用餐的粗木桌边,桌上摆了一张巨大的北境地图,由于是兽皮做的,质地颇为粗糙。地图一角被一只油脂蜡烛压住,另一角的镇压物是一只铁甲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