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利昂(第4/5页)

不能,他想,况且我自己也讨厌谜语。“我什么也不想跟你说,你也什么都不要问。”你全身上下我唯一感兴趣的是你两腿间的部位,他几乎把这话说出口。话堵在舌头上,但他没有张嘴。她不是雪伊,侏儒告诫自己,她只是一个自以为在跟我玩猜谜游戏的小傻瓜。说实话,连她的下体也不怎么吸引人。得了,我真是病得不轻。“不是说洗澡水准备好了吗?我们可不能让伟大的奶酪贩子久等。”

洗澡时,女郎替他洗脚、搓背、梳头,还把好闻的油膏擦到他的小腿处,以减轻他的酸痛。之后她为他再一次穿上小孩的衣服:一件有些发霉的深紫色马裤,一件装饰了金边的蓝天鹅绒上衣。“晚餐后大人还需要我吗?”替他系鞋带时她问。

“不用,我跟女人两清了。”我跟妓女两清了。

郁闷的是,女郎误解了他的拒绝,“如果大人喜欢男孩,我可以替您安排一个。”

大人想要他的老婆。大人想要一个叫泰莎的女孩。“除非他知道妓女上哪儿去了。”

女郎抿紧嘴唇。她鄙视我,他意识到,但绝不可能有我自我鄙视的程度深。提利昂·兰尼斯特心知肚明,他干过的绝大多数女人都极为鄙视他这副尊容,但好歹那些人装得脉脉含情。一点真诚的厌恶好比宿醉后的苦酒,对人有好处。

“我想我改主意了。”他告诉她,“在床上等我。如果可以的话,别穿衣服,估计到时候我会醉得解不开你的衣服。把嘴闭上、腿分开,咱们共度良宵。”他淫荡地看了她一眼,想吓吓她,她表现出来的却只有反感。谁怕侏儒呢?即便他十字弓在手,泰温大人也毫不惧怕。“被干的时候你会浪叫吗?”他问他的床奴。

“如果大人高兴的话。”

“勒死你大人才高兴。我就是这么处置上一个妓女的。你以为你的主人在乎你的死活?当然不。你这路货色,他有上百个,但他只有一个我。”这回当他咧嘴笑时,他看到了她的恐惧。

伊利里欧斜躺在加垫沙发上,大把大把地从一个木碗里抓小辣椒和珍珠洋葱吃。他额上布满斗大的汗珠,肥脸上的猪眼睛一闪一闪的。他手上的戒指熠熠发光,其中有玛瑙、猫眼石、老虎眼、碧玺、红宝石、紫水晶、蓝宝石、绿宝石、黑玉、翡翠、还有一颗巨大的黑钻石及一颗巨大的绿珍珠。光这些戒指就够我一辈子衣食无忧了,提利昂饶有兴味地想,只要拿把切肉刀把它们割下来。

“坐啊,我的小友。”伊利里欧挥手示意。

侏儒坐进椅子里。这把加垫“王座”对他来说实在大得过分,乃是用来摆总督那张肥屁股的,为防万一,椅子脚还特别加厚加固过。提利昂·兰尼斯特可说一辈子活在巨人的世界里,而伊利里欧·摩帕提斯的豪宅将这种不适感提升到了荒诞的程度。我就像长毛象巢穴里的老鼠,他心想,万幸这头长毛象有个酒窖。想到酒窖,他又渴了,于是开口要酒。

“我送来的女孩你喜欢吗?”伊利里欧问。

“要女孩的话我自己会叫。”

“如果她做得不好……”

“她完全尽职尽责。”

“我想也是。她是在里斯受训的,里斯人把性爱上升到了艺术高度。我招待过的那位国王对她非常满意。”

“我是个弑君者,你没听说吗?”提利昂坏笑着喝了口酒,“我不要国王的残汤剩羹。”

“如你所愿。我们用餐吧。”伊利里欧拍了拍手,仆人们便把菜端上。

先上螃蟹扁鲨汤和鸡蛋酸橙冷汤,接着端来蜂蜜鹌鹑、烤羊排、红酒泡鹅肝、黄油萝卜和乳猪。提利昂看到丰盛的食物就想吐,但出于礼貌,还是决定象征性地尝一匙汤——谁知这一匙就让他着了道。看来,那两个厨娘虽然又老又肥,活干得着实不赖。即便在宫里,也没尝到如此美味。

他一边吮着鹌鹑骨头,一边问起伊利里欧早上的会议。胖子耸耸肩。“还不净是东方的麻烦事。阿斯塔波和弥林相继陷落,两个都是世界创立之初就存在的吉斯奴隶城市。”乳猪切得很精致。伊利里欧拿起一块烤得香脆的猪肉,蘸了李子酱,送到嘴边大快朵颐。

“奴隶湾离潘托斯十万八千里。”提利昂用匕首插起一块鹅肝。据说弑亲者会受到八方诸神的诅咒,他打趣地想,我还挺享受地狱的生活嘛。

“确实如此,”伊利里欧表示同意,“不过世界本是一张巨网,牵一发而动全身。酒?”胖子大嚼特嚼一块辣椒,“哦,来点更妙的。”他再次拍了拍手。

仆人端上一个盖住的盘子,放到提利昂面前,伊利里欧倾身越过桌子拿掉盘盖。“是蘑菇,”总督就着四溢的香气宣布,“大蒜煮的,淋上黄油,味道鲜美无比。尝一朵吧,朋友,哦,尝一朵就会停不住。”

提利昂已把一朵肥大的黑蘑菇送到嘴边,一听此话忽然停住。“还是您先请,大人。”他把盘子朝主人推回去。

“不,不,”伊利里欧总督又把盘子推回来。那一刹那,满身肥肉的奶酪贩子似乎变成了个淘气孩子。“你先请。我坚持这点,因为这是厨子专门为你烹制的。”

“是吗?”他想起了厨子,想起她手上的面粉和高耸乳房上的暗蓝色血管。“她真好心,可……不用了。”提利昂把手中蘑菇扔回黄油蘸料里。

“你多心啦,”伊利里欧透过黄色八字胡笑道。提利昂猜测这胖子大概每天早上都给胡须上油,好让胡须时刻金光闪闪。“据我耳闻,你可不是胆小鬼啊!”

“在七大王国,宴会上主人毒死宾客是滔天大罪。”

“在这也一样。”伊利里欧·摩帕提斯拿起酒杯。“不过,如果宾客一心求死,主人家有义务满足他的一切需求,不是吗?”他吮了一口酒。“不到半年前,奥德罗总督就是被蘑菇毒死的,听说他走得并不痛苦,不过是肚子绞痛,两眼刺痛,然后就没了。吃几块鲜美的蘑菇总比砍头舒服,是不是?反正都是死,何不就着大蒜和黄油,非要尝到鲜血的味道呢?”

侏儒盯着面前的盘子。大蒜和黄油的香味让他垂涎欲滴。即便知道这些蘑菇意味着什么,一部分的他也很想吞下去。他没有勇敢到坦然承受钢刀的地步,但咬几口蘑菇并不太难。这个想法令他不寒而栗。“你看错我了。”他听见自己说。

“是吗?我表示怀疑。如果你宁愿被酒淹死,只需开口,我也能安排。一杯一杯地灌是对时间和美酒的浪费。”

“你看错我了,”提利昂提高声调重复。黄油蘑菇正在灯光下闪烁,黑黝黝地十分诱人。“告诉你,我不想死。我还有……”他不确定该说什么。我还有什么?还有半辈子好活?还有事情要做?还要养孩子、治理领地,爱护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