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肆章 匕首(Knives) 42(第4/6页)

其他的则在打斗。它们在毫不在意的同伴身旁以摔跤的方式扭打成一团,意图杀死对方。没有哲人、科学家或是学者能判定,克罗司到底为何会暴动。贪婪似乎是个好动机,但它们仍会在有很多食物的时候攻击,只为了同伴手中的一块牛肉而杀死它。显然痛楚是另一个很好的动机,对权威的挑战也是。除了这些原始、野蛮的原因,有时候他们也会在毫无理由或征兆的情况下攻击。

在攻击之后,它们会以平静的语调解释自己方才的行为,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再合理不过。依蓝德听到大吼声,开始颤抖,告诉自己,找到加斯提之前,他应该没事。克罗司通常只攻击彼此。

除非它们已经杀红了眼。

他推开那个念头,专注于沙赛德描述的克罗司营地景象。那些怪物身上配带着粗糙的宽剑,一如沙赛德的描述。克罗司长得越大,武器也越大。当一名克罗司长到需要更大的剑的体型时,它只有两个选择:找一柄被丢下的剑,或是杀了某一名同族,把它的剑夺走。因此,只要控制剑的数量,就可以大致控制一群克罗司的总数。

一如沙赛德的解释,这些克罗司的剑带上也绑着奇怪的小袋。那是什么?依蓝德“心”想。沙赛德说他看到最大的克罗司有三四个,但领着我的这一群克罗司几乎都有二十个袋子,就连最小的那一只也有三个。

这就是差别,他心想。袋子里的东西会不会就是加斯提用来控制这些怪物的方法?

除非要求看某只克罗司的袋子,否则他不可能知道,但他不觉得它们会让自己看。

他一面走着,一面注意到另一个奇怪的景象:有些克罗司穿衣服。以前他只看过它们穿兜裆布,跟沙赛德的报告符合,但这里有许多克罗司都穿着裤子与衬衫,或穿着裙子。它们挑的衣服并不讲求尺寸,有些紧到已经被扯烂,有些则松到需要被绑在身上。依蓝德看到几只比较大的克罗司有头巾一样的东西绑在头上或手臂上。

“我们不是克罗司。”领头的克罗司突然说道,转向依蓝德,脚下不停。

依蓝德皱眉:“请继续。”

“你认为我们是克罗司。”它以紧绷到已经无法正常运作的嘴唇说道,“我们是人类。我们要住在你们的城市里。我们要把你们杀光,夺取城市。”

依蓝德颤抖,突然明白了那些衣服的来源,它们来自克罗司攻击过的村庄,也就是进入陆沙德的难民的家乡。这似乎是克罗司思维的进步——还是说向来如此,只是被统御主压制着?依蓝德身为学者的部分对此发现极想要深入研究,其余部分则是惊恐万分。

他的克罗司向导在一小堆帐篷前停下,这是营地中唯一类似居住区的地方,紧接着,领头的克罗司转身大喊,惊吓了依蓝德的马。依蓝德挣扎着不让马匹将他抛下,而那只克罗司则扑跳上前攻击它的一名同伴,以巨大的拳头揍向对方。

依蓝德赢得了他的争斗,但领头的克罗司却没有。

依蓝德下了马,拍拍马脖子,被打的克罗司则将它的剑从原本的首领胸口抽出。存活下来的克罗司皮肤上多出了几道不是因为自然崩裂而出现的开口,它弯腰将绑在尸体背后的小袋子拾起。依蓝德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克罗司直起身。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好领袖。”它口齿不清地说道。

我不能允许这些怪物攻击我的城市,依蓝德心想。我得想办法。他牵着马上前,背向克罗司,进入几个身着制服的年轻人守卫着的营区。依蓝德把缰绳交给其中一个人。

“帮我照顾一下。”依蓝德说道,大踏步向前。

“等等!”一名士兵说道,“停!”

依蓝德猛然转身,面向较矮的男子,后者一面以矛指着依蓝德,一面又紧张地瞄着克罗司。依蓝德无意显得严厉,他只想控制住自己的焦虑,同时也不想停下脚步。但无论如何,结果就是他瞪着那士兵的眼光,应该足以让廷朵都感到佩服。

士兵猛然停下脚步。

“我是依蓝德·泛图尔。”依蓝德说道,“听过这个名字?”

那人点点头。

“你可以去跟雷卡王宣告我的到来。”依蓝德说道,“只要你能比我先到帐篷。”

年轻人急奔而去,依蓝德跟在他身后,踏步走向帐篷,其他士兵则是迟疑地站着。

身边随时都围满了克罗司,己方人手又不占优势,这对他们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啊?依蓝德心想,突然感觉到一阵怜悯,于是没有要强行进入帐篷,而是以伪装的耐性等在门外,直到里面有人喊着:“让他进来。”

依蓝德径自从士兵身边走过,翻开帐门。

过去这几个月的时光并没有善待加斯提·雷卡。不知为什么,他头上残存的几根毛发看起来比全秃的时候还要可怜,衣服邋遢脏污,眼睛下方是两个深深的眼袋。他正在来回踱步,依蓝德走入时还让他惊跳了一下。

然后他睁大了眼睛,半晌动弹不得,良久后才抬起手,拨开他已经失去的头发。“依蓝德?”他问道,“统御主的,你发生了什么事?”

“重担在肩啊,加斯提。”依蓝德轻声说道,“显然我们都没有准备好。”

“出去。”加斯提说道,对他的侍卫们挥手。他们拖着脚步从依蓝德身边离开,在他身后关上了帐门。

“好久不见了,依蓝德。”加斯提虚弱地笑道。

依蓝德点点头。

“我记得以前,”加斯提说道,“在你或我的小地方,我们常跟泰尔登一起喝一杯。我们当时很天真,对不对?”

“天真,”依蓝德说道,“但充满希望。”

“你想喝点什么吗?”加斯提说道,转向房间里的书桌。依蓝德端详堆在房间角落的酒瓶与罐子,全是空的。加斯提从书桌里取出一瓶尚未开过的酒,替依蓝德倒了一小杯,酒杯大小跟透明的酒液显示这不是单纯的佐餐酒。

依蓝德接下了小杯子,却没有喝。“发生了什么事,加斯提?我认识的聪明、体贴的哲学家怎么变成暴君了?”

“暴君?”加斯提斥骂,一口气喝光杯中的酒,“我不是暴君。你父亲才是暴君。我只是现实主义者。”

“坐镇克罗司军队似乎不太现实。”

“我可以控制它们。”

“那绥纳呢?”依蓝德问道,“它们屠杀的村庄?”

加斯提犹疑了。“那是个不幸的意外。”

依蓝德看着手中的酒,突然将它丢开,酒浆洒在满是灰尘的帐篷地面。“这不是我父亲的屋子,我们也已经不再是朋友。领着这样的东西来攻击我的城市的人,我不会称他为朋友。你的荣誉感去哪里了,加斯提·雷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