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贰章 布与玻璃 Cloth and Glass 32

镕金术很明显是属于存留的,任何有逻辑性的人都可看出这点。因为在镕金术的使用中,得到的是纯粹的力量,来自于外部的资源——存留的躯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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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蓝德,真的是你?”

依蓝德震惊地转身。他原本正在舞会中交际,跟一群后来发现是他远房表亲的男子们交谈。可是身后传来的声音似乎更熟悉。“泰尔登?”依蓝德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住在这里,依蓝。”泰尔登与依蓝德握手。

依蓝德仍然讶异得瞠目结舌。自从泰尔登的家族在统御主死后的混乱时期逃出陆沙德,他就再也没有见过他,这个人曾经是依蓝德最好的朋友之一。站在一旁的表亲们决定优雅地告退。“我以为你在巴司马丁,泰尔。”依蓝德说道。

“没有。”泰尔登说道,“我的家族定居在那里,可是我觉得那区太危险,还有四处作乱的克罗司。尤门王取得政权后,他很快地获得能提供稳定生活的声誉,我就搬到法德瑞斯了。”

依蓝德微笑。岁月改变了他的朋友。泰尔登原来是标准的花花公子,头发跟昂贵的套装专门为了吸引女子的注意力。年纪大了一点的泰尔登算不上是邋遢,但显然已经不再执着于时髦。他一直相当高挑壮硕,块头有点像长方形一般,而最近额外增加的体重,让他显得比过去更……平凡。

“依蓝德。”泰尔登边说边摇头,“你知道吗?有好长一段时间我拒绝相信你真的掌握了陆沙德的实权。”

“你参加了我的加冕典礼啊!”

“我以为他们挑选你做傀儡,依蓝。”泰尔登搓着他的宽下巴,“我以为……对不起。我那时大概对你没有多少信心吧。”

依蓝德大笑:“不愧是我朋友,一点也没猜错。我真的是很糟糕的王。”

泰尔登显然不知该如何接话。

“我后来做得比较好,”依蓝德说道,“只是一开始得先度过阵痛期。”

参加宴会的人在分隔成两半的舞会中不断转换位置。虽然那些在一旁窥探的人想要尽量表现得毫无兴趣与疏离,但依蓝德其实可以看出来,以贵族的标准而言,他们看得目不转睛。他瞥向一旁,看到纹穿着那件绝美的黑色礼服,被女人们包围。她似乎应付得很好,她在宫廷中的社交能力远胜过她的想象。她优雅、自持,是众人注意的焦点。

她也充满警觉。依蓝德从她总是背对墙壁或玻璃帷幕的方式可以看得出来,她必定在燃烧铁或钢,观察附近是否有金属的动静,防止射币奇袭。依蓝德也开始燃烧铁,同时燃烧黄铜安抚房间里众人的情绪,免得他们因为她的侵入而感到愤怒或被威胁。其他的镕金术师,如微风,甚至纹,可能都无法同时安抚一整个房间的人,但对依蓝德而言,在他超出寻常的能力之下,几乎不需分神即可办到。

泰尔登依然站在一旁,满脸困窘。依蓝德试图想说些什么再重开话题,但却找不到什么听起来自然的主题。泰尔登离开陆沙德已经四年,在那之前,他是跟依蓝德一起带着年轻人的理想谈论政治理论,为了将来领导家族而思考规划的同伴。如今,青春与理想,都不复存在。

“所以……”泰尔登先开口,“我们就都来了这里,是吧?”

依蓝德点点头。“你不会真的攻击城市吧?”泰尔登问道,“你只是来恫吓尤门的吧?”

“不。”依蓝德轻声说道,“必要时我真的会征服城市,泰尔登。”

泰尔登满脸涨红:“你发生了什么事,依蓝德?当初总说着权利与法制的人去哪了?”

“世界变化很大,泰尔登。”依蓝德说道,“我不能总是原地踏步。”

“所以你成为了统御主?”

依蓝德迟疑。从另一个人口中听到自己内心的问题并受到追问的感觉有点奇怪,他心里某个角落感到恐惧,既然泰尔登问了依蓝德一直担心的事情,那这也许是真的。

可是,他心中有一股更强大的冲动,廷朵在他心中种下了种子,之后多年的打拼更坚定了这个信念——要为残存的最后帝国带来秩序。

依蓝德想要相信自己。

“不,泰尔登。”依蓝德坚定地说道,“我不是统御主。陆沙德由内阁议会所统治,我帝国中的每个城市都有类似组织。这是我第一次带着自己的军队出发进行征服而非提供保护,而这是因为尤门从我的盟友手中夺取了这个城市。”

泰尔登轻哼:“你自立为帝。”

“因为这是人民需要的,泰尔登。”依蓝德说道,“他们不想回到统御主的时代,但更不想陷入混乱的生活。尤门在此处的成功证明了许多事情——人民需要领导者。他们上千年来都拥有神帝,如今不是让他们失去领导者的时候。”

“你的意思是你只是个象征?”泰尔登双臂抱胸问道。

“绝对不是。”依蓝德说道,“可是我希望自己有一天是。我们都知道我是学者,不是王。”

泰尔登皱眉。他不相信依蓝德,可是依蓝德发现自己并不在乎。说出这些话,当面迎击对方的质疑,让他明白自己的信念有迹可循。泰尔登不了解,他没有经历过依蓝德所经历的事情。年轻的依蓝德不会同意现在自己的作为,而他的灵魂中也一直存在一个反对的声音,但是,现在该停止让这声音打击他的信心了。

依蓝德一手按住他朋友的肩:“泰尔,没关系的。我花了好多年说服你统御主是个差劲的皇帝。我完全相信得花上同等的时间才能说服你,我会是个好皇帝。”

泰尔登有点迟疑地微笑。

“你要跟我说我变了吗?”依蓝德问道,“最近这句话很流行。”

泰尔登大笑:“我以为这件事很明显,不需要特别指出。”

“那你是想说什么?”依蓝德问道。

“这个嘛……”泰尔登说道,“我其实是要怪你,结婚怎么没邀请我!我很伤心,依蓝德,真的。我耗费了大部分的青春给你感情上的建议,结果你最后终于挑中一个女孩,却甚至没让我知道你要结婚!”

依蓝德大笑,转身跟随泰尔登的视线,看着纹。既强大自信,又细致优雅,依蓝德带着骄傲笑容看着自己的妻子。就连陆沙德当年的舞会巅峰时期,他都不记得有哪个女人能像纹一样引起如此强烈的注意。而跟依蓝德不同的是,她进入舞会时,谁都不认得她。

“我觉得你有点像是骄傲的父母。”泰尔登说道,一手按着依蓝德的肩膀,“以前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没救了,依蓝!我以为有一天你会进入图书馆之后就消失,而我们会在二十年之后发现你满身都是灰尘,第七百次翻过同一本哲学书。可是现在,你居然结婚了,还娶了这么棒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