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章 幸存者遗志 Legacy of the Survivor 12

很显然的,拉刹克搬移了升华之井。

做法非常聪明,这也许是他所做过最聪明的事。他知道力量有一天会回到井中,因为如此的力量——世界成形的根基——并不会耗尽,在使用时会被稀释,但总会重新补满。

因此,传说跟故事会不断流传。拉刹克改变了世界的地表,他将山脉放在北方,将该处命名为泰瑞司,然后将自己真正的家乡压平,在此建都。

他的皇宫则是以他的房间为中心建造。他经常在房间里冥想,因为那是他在泰瑞司旧家的完美复制品,在他的力量用尽之前的最后瞬间所创造出来的庇护所。

12

“依蓝德,我担心他。”纹坐在两人的床上说道。

“谁?”依蓝德从镜子前面回过头,“沙赛德?”

纹点点头。当依蓝德午睡醒来后,她已经起床、穿衣。他之前时常担心她会不会把自己逼到极限,如今他自己也是迷雾之子,明白白镴的极限之后,更是担心。使用金属强化肉体可以延缓疲累,但这是有代价的。当白镴用完或被熄灭时,疲累感会返回,像是崩塌的高墙般压垮一个人。

可是纹从来不停歇。依蓝德也在燃烧白镴强迫自己,可是她的睡眠似乎只有他的一半。她比他强悍很多,而且是以他永远无法想象的方式。

“沙赛德会处理好自己的问题。”依蓝德继续穿衣服,“他以前一定也失去过重要的人。”

“这次不同。”纹说道。他从镜子中可以看到她的身影,穿着简单的服饰,盘腿坐在他身后。纹的穿着和依蓝德雪白的制服正好相反——他制服上涂着金漆的木纽扣闪烁光芒,刻意选用木材是为了避免受到镕金术影响。衣服本身则是以特殊布料裁剪,比较容易清洗。有时候,他对于要让自己看起来有王者气度所需耗费的心力颇感罪恶,但这是必要的。不是为了满足虚荣心,而是为了打造他的形象,这形象让他的士兵愿意踏上战场。在黑暗的大陆上,依蓝德身着白衣,因而成为某种象征。

“不同?”依蓝德一面扣着袖子上面的纽扣,一面问道,“廷朵的死有什么不同?她在陆沙德的攻城战中身亡,可是歪脚跟多克森也是。你在那场战役中杀了我的父亲,我在那之前把最好朋友的头给砍了。我们都失去了某个人。”

“他也这么说。”纹说道,“可是,对他而言这不只是死亡。我认为廷朵的死对他来说是生命辜负了他。在我们所有人之中,向来只有他有信仰,当她死了之后,他的信仰也一并消失。”

“我们之中唯一有信仰的人?”依蓝德问道,将一枚涂着银漆的木别针从桌上拈起,别在外套上,“那这个呢?”

“依蓝德,你是幸存者教会的一员,”纹说道,“可是你没有信仰。不像沙赛德那样,他就像是……知道一切都会有好的结果。他相信有什么在守护世界。”

“他会想办法处理的。”

“不只是他,依蓝德。”纹说道,“微风也过于努力了。”

“这又是什么意思?”依蓝德觉得好笑地问。

“他会推每个人的情绪。”纹说道,“为了让别人高兴,实在推得太用力,自己也笑得太努力。他既害怕,又担心,结果矫枉过正。”

依蓝德微笑。“你几乎跟他一样坏,偷读所有人的情绪,又告诉人家他们实际的感觉是什么。”

“他们是我的朋友,依蓝德。”纹说,“我了解他们,而且我跟你说,他们开始放弃了。一个接着一个,他们开始认为这一次我们赢不了。”

依蓝德扣好最后一枚纽扣,审视镜中的自己。有时候他仍然不禁揣想自己是否真的配得起这套华丽的套装,它喻意深远的雪白,还有其中蕴含的尊贵之气。他望入自己的双眼,忽略脸上的短须、战士的身躯、带疤痕的皮肤。他望入眼睛,寻找其后的王者灵魂。一如往常,他对于自己看到的不是很满意。

可是他还是得继续,因为他是他们最好的选择。这是廷朵教他的。“好吧。”他说道,“我相信你对其他人的判断,我会想办法处理。”

这毕竟是他的工作。皇帝的头衔只带来一个责任。

让一切变得更好。

“好。”依蓝德指着挂在议事厅大墙上的王国地图,“我们计算了每天迷雾出现与消失的时间,诺丹跟他的书记们分析了这些数据之后,给了我们这个界线作为指引。”

所有人一起检视地图。纹按照惯例坐在帐篷最后方,靠近阴影,靠近出口。她的确变得更有信心了,但不代表她会大意。她仍然喜欢留意房间里的每个人,即使她信任他们。

她的确信任他们。也许塞特是唯一的例外。那个固执的男人坐在所有人的最前面,十几岁的儿子静静地坐在他身旁,一如往常。塞特,或该称呼他为塞特王,是宣示对依蓝德效忠的国王之一,他留着不合时宜的大胡子,有一张更不合时宜的嘴,还有无用的双腿,不过这些丝毫不影响他一年前几乎要征服陆沙德的事实。

“什么鬼啊。”塞特说道,“你要我们读这东西?”

依蓝德以手指敲敲地图。那是一张帝国的简图,跟他们在石穴中找到的非常类似,只是经过更新。上面画着几个同心圆。

“最外圈是被迷雾完全占领的地方,即便是白天雾仍然不退散。”依蓝德指向下一个内圈,“这圈经过我们之前造访过的村庄,也就是找到囤积物资的地方,这里有四小时的日光。圆圈以内的地区都有四小时以上的日光,圆圈以外的更少。”

“最后那个圈呢?”微风问道。他跟奥瑞安妮坐在一起,尽可能地远离塞特。塞特仍然有朝微风抛掷东西的习惯:大部分是侮辱性的物体,有时则是刀子。

依蓝德端详着地图。“如果迷雾以目前的速度继续靠近陆沙德,这一圈代表书记们认为今夏日照时间长到足以种植作物的地区。”

房间陷入沉默。

蠢蛋才需要希望,瑞恩的声音似乎在纹的脑海里低语。她摇摇头。她的哥哥瑞恩训练她如何在街头与地下社会生存,教导她不要信任别人,随时心存疑虑,与此同时,他也教会她该如何生存。是卡西尔让她明白,信任与生存可以并存,这是一门很艰困的课程。即便如此,她仍然经常在脑海中听到瑞恩的声音,虽然那只是一个回忆。低语诉说着她所有的不安,让她回想起他所教导过的残忍课程。

“这个圈很小,阿依。”哈姆依旧读着地图说道。肌肉壮硕的男子跟德穆将军一起坐在塞特跟微风中间。沙赛德静静地坐在一旁。纹瞥向他,想知道他们先前的讨论是否让他不再那么沮丧,但她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