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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常发生吗,这种事?”灵思风有气无力地问道。现在他们已经走上了一条四壁漆黑的走廊。

“从没停过。我觉得这很浪漫。不过你离开的时候,要记得千万别回头。”

“为什么?”

她耸耸肩,我不知道。也许是因为风景不怎么样吧。你到底是不是英雄?”

“唔,不是。不是你说的那种。其实哪种都不是。比那还差点儿,事实上,我只是来找个朋友。”他可怜巴巴地说,“我猜你没见过他吧?又胖又矮,叽叽喳喳的,戴着眼镜,衣服挺怪?”

说着说着,他意识到自己漏掉了什么关键性的东西。他闭上眼,试着回忆过去几分钟的对话。然后,一个词像沙袋一样砸中了他。

“爸爸?”

她垂下眼睛。“其实是养父,”她说,“他说他在我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发现了我。很悲惨。”她又高兴起来,“不过还是来见见他吧——今天有朋友拜访,我敢肯定他会想见你的。他没什么社交活动。其实我也是。”她补充道。

“抱歉,”灵思风说,“但不知道我理解得对不对?我们说的是死神,对吧?高高瘦瘦的,空荡荡的眼窝,经常在管镰刀的部门进进出出?”

她叹了口气,“是的。恐怕他的相貌对他的确有些不利。”

就像我们前面提到的那样,尽管灵思风之于魔法和自行车之于大黄蜂根本就是一码事,但他仍然保留着从事这门艺术的人拥有的一项特权:在他临死的时候,死神会亲自来索命(而不是像对普通人那样,把差事交给手下随便哪个神话里的拟人形象)。由于灵思风办事效率低下,他老是没能在规定的时间死掉,而假如死神还有什么讨厌的东西,那无疑就是不守时了。

“听着,我猜我朋友肯定已经逛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他说,“他老是那样,一辈子也改不过来,认识你很高兴,我得走了——”

可她已经停在了一扇填着紫色天鹅绒的大门前。另一边有声音传来——令人畏惧的声音,单单用排版印刷别想描绘出来,得发明一台带回声混响的自动印刷机,而且可能还需要一种像鼻涕虫的话那样的字体。

这个声音说的是:

能请你再解释一遍吗?

“是这样,只要你不出将牌,下家就可以取得两个将吃,只损失一张海龟,一张巨象和一张大秘仪,然后——”

“那是双花!”灵思风咬牙切齿,“那声音化成灰我也认得!”

等等——瘟疫就是下家?

“哦,得了,小死,他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我说,要是饥荒出——那叫什么来着——对了,将牌,又怎么样?这是个含混、潮湿的声音,单凭这一声保准就能传染一大片。

“啊,那样你就只能将吃一张海龟了。”双花热心地解答道。

“可如果战争一开始就出将牌呢,那叫牌方就能得到两墩牌了?”

“完全正确!”

我没怎么听懂。再跟我说说心理叫牌法,我觉得我快把那个弄明白了。这个声音沉重而空洞,就像两块石墨猛地撞到了一起。

“意思就是为了误导对手而叫牌,不过这样做当然也可能为你的对家带来麻烦——”

双花继续兴高采烈地唠叨个没完。灵思风只听天鹅绒里不断飘出些什么“可以再叫的套牌”什么“两张小牌”和“大满贯”之类。他一脸茫然地看着伊莎贝尔。

“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她问。

“一个字也不懂。”

“听起来复杂得要命。”

门的另一边,那个沉重的声音说:“你刚才说人类拿这个来消遣?”

“当然,有的人才真叫在行呢。恐怕我只能算是业余水平。”

可他们只有八九十年的寿命啊!

“说到寿命,谁能比你更清楚呢,小死。”灵思风从没听过这个声音,也绝不想再有这样的机会,特别是在天黑之后。

“的确非常——迷人。”

发牌,让我们看看我到底弄明白了没有。

“你觉得我们是不是该进去了?”伊莎贝尔道。门后的声音说:我来叫牌……“老鳖流氓”。

“不,抱歉,我敢说你弄错了,让我们看看你的——”

伊莎贝尔推开了房门。

这是一间,咱们实话实说,很不错的书房,或许光线稍稍暗了那么一点点。也许是装修那天天气不太好,室内设计师又有点儿头昏脑胀的,所以才会在每个平面都放上一面大钟,还到处插满了他急于脱手的又大、又肥、又爱流泪的黄蜡烛。

碟形世界的死神是个传统主义者,对自己的服务深感自豪,所以他把绝大多数时间都花在了自怜自伤上,因为他的工作从来得不到赏识。他会向你指出,其实谁也不怕死亡本身,大家怕的不过是痛苦、分离和遗忘而已。还有,自己不过是长着空荡荡的眼窝、又对本职工作心存自豪罢了,这难道应该成为大家反对他的理由吗?他还会提醒你,他还在使镰刀呢,而其他世界的死神早就买联合收割机了。

屋子中央摆着一张黑色的呢面桌子,死神坐在桌子的一头,同饥荒、战争和瘟疫争得热火朝天。双花是唯一一个注意到灵思风的人。

“嘿,你是怎么来的?”他问。

“呃,有人说是造物主拿起一把——哦,你问的是那个,唔,很难说得清楚。不过我——”

“你带箱子来了?”

那个木头箱子推开灵思风,停在了自己的主人跟前。双花打开箱盖,在箱子里一阵翻腾,最后拿出一本皮革封面的精装书,他把这本小书递给了战争,此君正用裹着锁子甲的拳头猛砸桌子。

“这是《叫牌定约规则》。”他说,“写得很不错,还有不少关于双飞的说明和——”

死神伸出白骨森森的大手,一把抢过书去,自顾自地浏览起来,对于屋里还有两个大活人这件事全无反应。

好,他说,瘟疫,再开一副牌。就算要了我的命我也要把它弄个明明白白。当然,只是象征的修辞而已。

灵思风抓住双花,把他推出房间,拉着他一阵小跑通过了走廊,箱子在后头拼命地甩动短腿。

“到底是怎么回事?”

“唔,他们闲得无聊,我想他们会喜欢那个的。”双花气喘吁吁地回答道。

“什么,玩扑克?”

“这是一种特别的玩法。”双花说,“叫做——”他迟疑了片刻,语言可不是他的强项,“在你们的语言里,它该说成是你们架在河上的那种东西。”他好歹完成了句子,“我想是这么说的。”

“水管?”灵思风胡乱猜测道,“鱼线?大堰?大坝?”

“没错,大概是吧。”

他们来到了门廊,那面大钟还在分分秒秒地流逝着世上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