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TWO 太平洋 The Pacific Ocean(第3/49页)

这些船员中的一个把一件救生衣塞进我怀里,大声用中文说了些什么,我的话被打断了。我看见救生衣上挂了一只橘黄色的哨子。他们正用力朝我点头。当他们用强有力的臂膀抓住我,把我举起来时,我没觉得什么。我以为他们是在帮我。我太信任他们了,当他们把我举到空中时,我心里充满了感激。当他们把我从船上扔出去时,我才感到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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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跳蹦床一样,弹落在半卷起来盖住船下面40英尺的救生艇的油布上。我没有受伤,这真是个奇迹。我把救生衣弄丢了,但哨子还在我手里。救生艇被放下去一半,挂在那儿。它朝远离吊艇柱的方向倾斜着,在距离海面20英尺的地方,在暴风雨中荡来荡去。我抬起头。两个船员正低头看着我,发疯一般指着救生艇大叫。我不明白他们想要我做什么。我以为他们会跟在我后面跳进来。但他们却掉过头去,一脸的恐惧。这时这只动物在空中出现了,用赛马一般优雅的动作跳了下来。斑马没有跳到油布上。这是一匹雄性格兰特斑马,体重五百多磅。它哗啦一声重重摔在最后面一张坐板上,砸碎了坐板,把救生艇砸得左右摇晃。它叫出了声来。我以为会听见类似于驴叫或马嘶的声音。完全不是。只能说那是一阵吠叫,夸——哈——哈,夸——哈——哈,夸——哈——哈,声音因为痛苦而极其尖利。这只动物的嘴张得大大的,站得笔直,浑身发抖,露出了黄色的牙齿和暗粉色的牙床。救生艇掉了下去,我们撞进了沸腾的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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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德·帕克没有跟在我后面跳进海里。我准备用来做棍棒的船桨漂在水上。我抓住桨,同时伸手去抓救生圈,现在救生圈里已经空了。在水里太可怕了。水又黑又冷,汹涌澎湃。我感到仿佛自己就在一口正在碎裂的井底。海水不断打在我身上。刺痛了我的眼睛。把我往下拉。我几乎不能呼吸了。如果没有救生圈,我连一分钟也坚持不下来。

我看见在离我15英尺的地方有一只三角形的东西正划破水面。那是一条鲨鱼的鳍。一阵又冷又湿的可怕震颤在我的脊椎蹿上蹿下。我以最快的速度朝救生艇一端,就是仍然盖着油布的那一端,游过去。我用胳膊撑住救生圈,直起身子。我看不见理查德·帕克。他不在油布上,也不在坐板上。他在船底。我又抬起身子。那飞快的一瞥只让我看见斑马的头在船的另一端猛烈地来回转动着。当我跌回水里时,另一条鲨鱼的鳍就在我面前划过。

鲜艳的橘黄色油布被一根结实的尼龙绳拉住,绳子穿过油布上的金属索环和船另一侧的钝钩子。我碰巧在船头旁边踩着水。油布经过艏柱——艏柱有一个很短的突出的前端,如果长在脸上,就是翘鼻子——的地方没有在船的其他地方系得牢。就在绳子从艏柱一侧的钩子穿进另一侧的钩子的地方,油布有些松。我举起船桨,朝这处有些松的地方,这处救命的细节,捅过去。我尽量把桨往里捅。现在,救生艇的船头突出在波浪之上了,虽然有些歪。我让自己立起来,双腿环绕住船桨。桨柄顶起了油布,但是油布、绳子和桨都支持住了。我已经离开了水面,尽管随着海面的起伏,我与海水之间的距离只有2英尺或3英尺。大浪的浪尖还在不断地拍打着我。

我独自一人,孤立无助,在太平洋的中央,吊在一支船桨上,前面是一只成年老虎,下面是成群的鲨鱼,四周是狂风暴雨。如果我用理性思考自己的前途,就一定会放弃努力,松开船桨,希望自己在被吃掉之前能被淹死。但是我不记得在相对安全的最初几分钟里我有过一点点想法。我甚至没有注意到天已经亮了。我紧紧抓住船桨,就那么抓着,只有天知道为什么。

过了一会儿,我充分利用了救生圈。我把救生圈从水里提上来,把船桨从中间穿过去。我让救生圈沿着船桨向下滑,直到套在我身上。现在我只需要用腿勾住船桨就行了。如果理查德·帕克出现了,从船桨上掉下去会更加尴尬,但是一次只能经历一种恐惧,我选择太平洋而不是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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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环境允许我继续活下去。救生艇没有沉。理查德·帕克一直没有出现。鲨鱼游来游去,但是没有冲上来。海浪溅在我身上,但是没有把我拉下去。

我看着大船伴着打嗝声和汩汩声消失了。灯光闪了几下便熄灭了。我环顾四周,寻找我的家人,寻找幸存者,寻找另一只救生艇,寻找任何能够给我带来希望的东西。什么也没有。只有雨,黑色海洋上劫掠一切的浪,和悲剧过后漂浮的残骸。

黑暗从天空渐渐消退。雨停了。

我不能永远保持这样的姿势。我冷。我的脖子因为一直抬着头引颈张望而感到很酸。我的背因为靠在救生圈上而感到很痛。而且,如果要看见别的救生艇,我必须站得更高一些。

我沿着船桨一英寸一英寸地移动,直到双脚能够踩到船头。我必须非常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我猜理查德·帕克正在油布下面的船板上,背对着我,面对着斑马,斑马现在一定已经被他杀死了。在五种感觉中,老虎依赖最多的是视觉。它们的目光非常锐利,尤其是在看移动的物体的时候。它们的听觉很好。嗅觉一般。当然,我是说和其他动物相比。和理查德·帕克相比,我又聋又瞎,而且没有嗅觉。但是那一刻他没有看见我,因为我身上是湿的,也许他也没有闻到我,而且因为风在呼号,海浪破碎时嘶嘶尖啸,所以如果很小心的话,他也不会听见我。只要他不感觉到我,我就有机会。如果他感觉到了,就会立刻杀死我。他会从油布下面突然冲出来吗,我不知道。

恐惧和理性给出截然不同的答案。恐惧说会的。他是一只凶猛的450磅重的食肉动物。他的每一根爪子都像刀一样尖利。理性说不会的。油布是用结实的帆布做的,不是日本纸墙。油布已经受住了我从高空落下的重量。理查德·帕克不用花多长时间,也不用花多大力气,就能用爪子把油布撕成碎片,但是他不能像揭开匣盖就能跳起来的玩偶一样突然跳出来。而且他没有看见我。既然他没有看见我,就没有理由要用爪子抓破油布冲出来。

我沿着船桨滑下去。我把两条腿都放在船桨一侧,让双脚踩在舷侧。舷侧是一只船的上面的边缘,也可以说是船边。我又移动了一点儿,这样两条腿都在船上了。我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油布边缘。我随时准备看见理查德·帕克站起来,朝我冲过来。有好几次我害怕得一阵阵发抖。我最希望静止不动的部位——我的两条腿——偏偏抖得最厉害。腿像击鼓一样敲打着油布。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在理查德·帕克的门上的拍打声能比这个更明显了。颤抖扩散到我的两只胳膊,我所能做的只有紧紧抓住。每一次颤抖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