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集(第3/13页)

她在门前停下来,深吸一口气,扭动门把手;推门的时候她才想到,自己应该把橡胶靴子脱了才是——

“怎么,队长,”她浑身散发着女性的魅力,“这可真是你该死的是谁?”

禁卫队的队长倒退几步,还根据老家农村的传统偷偷比划了几个手势,企图吓退恶魔。它们显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他睁开眼睛时那东西还在,仍然愤怒得毛发直立,仍然散发着某种恶心人的发酵的味道,头顶上仍然戴着一堆歪歪扭扭的卷毛,仍然挺着一对颤颤巍巍的胸乳,害他嘴巴发干——

他听过这种东西。哈皮鸟,它们叫做。它把兰金小姐怎么了?

不过那双橡胶靴子让他有些迷惑。哈皮鸟的传说里似乎从来没有提到过橡胶靴子。

“说话,小子。”兰金小姐的声音隆隆响起,她把自己的睡衣拉到更加体面的高度,“别只管傻站着张嘴巴。你有什么事?”

“西碧尔·兰金小姐?”他似乎并非在礼貌地跟人求证,这是一种难以置信的口气,显示出他很难相信对方可能会给出肯定的答案。

“用你的眼睛看看,年轻人。你以为我是谁?”

卫兵重振旗鼓。

“只不过,人家派我来传唤西碧尔·兰金小姐。”他迟疑着说。

她的声音足以让任何人枯萎,“你什么意思,传唤?”

“去王宫觐见,你知道。”

“我实在想象不出这么一大早有什么事需要觐见的。”她准备摔上门,但门关不上,因为它在最后一秒钟被剑尖卡住了。

“如果你不跟我走,”卫兵说,“我得到的命令是采取措施。”

门被猛地拉开,她的脸凑到他跟前。玫瑰花瓣腐烂的味道差点把他熏昏过去。

“如果你以为自己准备动我一根指头——”她威胁道。

卫兵的眼珠子往旁边一闪,只一瞬间,他的目光落在龙舍的方向。西碧尔·兰金脸色变得煞白。

“不可能!”她嘶嘶地说。

他咽了口唾沫。尽管她很吓人,但她终究只是人类。如果说她能把你的脑袋咬下来,那毕竟只是一种修辞手法。他告诉自己,世界上比兰金小姐可怕的东西多得是。当然了,话说回来,此时此刻它们都并不在自己鼻子三寸以内的地方。

“采取措施。”他哑着嗓子重复道。

她直起腰,看一眼他背后的一排禁卫兵。

“我明白了。”她冷冷地说,“原来如此,嗯?你们六个人来拿一个弱女子。很好。当然了,你们一定会允许我去拿件外套吧。天气有点凉。”

她砰一声摔上门。

禁卫兵们在冷风里跺着脚,努力避免与同伴眼神交流。逮捕人显然不该是这种干法。不该允许他们把你晾在门口等着,世界不该是这样运转的。但从另一方面讲,除此之外唯一的选择就是进去把她拖出来,而他们谁也没有这样的工作热情。再说了,卫队长也不大确定自己有没有足够的人手可以把兰金小姐拖到任何地方。你需要的是几千人的队伍,还要带上木橇。

门吱呀一声打开,背后只能看见大厅潮湿的黑暗。

“好了,现在你们——”队长不安地说。

兰金小姐出现了。一个模糊的画面从队长眼前闪过,他仿佛看见她尖叫着冲出门来。这原本可能会是他最后的记忆,幸好他的一个手下还算镇定,在她冲下台阶时伸脚绊了她一下。兰金小姐骂骂咧咧地向前扑倒,在过于茂密的草坪上滑出去,脑袋撞上某个兰金先人的破烂雕像,终于渐渐停下来。

她拿的那柄双手阔剑落到她身旁,颤颤巍巍地直插在草地上,好一会儿才静止下来。

过了一阵,一个禁卫兵小心翼翼地爬过去,用手指试了试剑刃。

“见他的鬼。”他的声音里混杂着畏惧和尊敬,“龙居然想吃她?”

“符合要求。”队长道,“她肯定是整座城里出身最高的女士了。是不是少女我倒不知道,”他补充说,“而且眼下我也不准备随便揣测。谁去叫辆马车来?”

他伸出手指摸摸自己的耳朵,这里刚才被剑尖扫了一下。其实这人生来心肠倒不坏,但这会儿他非常确定,等西碧尔·兰金醒过来的时候,他希望要有厚厚的龙皮隔在他俩之间才好。

“我们不是还应该杀了她的宠物龙吗,长官?”另一个卫兵问道,“我以为文斯先生说过要把所有的龙都杀掉。”

“那不过是用来威胁她的话而已。”队长说。

卫兵皱起眉头,“你确定吗,长官?我想——”

队长受够了。哈皮的尖叫,阔剑在耳边发出撕裂丝绸一般的声响,这些都严重伤害了他从对方的角度看问题的能力。

“哦,你想,呃?”他咆哮道,“原来是个思想家,你?那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更适合别的岗位?城市警卫队,也许?他们那儿全是思想家,半点不假。”

其他禁卫兵发出尴尬的窃笑声。

“如果你真的想了,”队长继续挖苦道,“你就会想到国王是不大可能希望别的龙死掉的,不是吗?它们多半是远房亲戚什么的。我意思是说,它总不会希望我们到处捕杀它的同胞,对吧?”

“那个,长官,人就会,长官。”卫兵闷闷不乐地说。

“啊,这个,”队长说,“这可不一样。”他意有所指地敲敲自己的头盔,“那是因为我们有智力。”

魏姆斯落在潮湿的稻草上,四周一片漆黑。不过他的眼睛很快就适应了黑暗,足以分辨出地牢的墙壁。

这地方可不是为了优雅的生活建造的。基本上这里只是所有支撑王宫的柱子和拱道的聚集地。在最远端的墙壁高处有一小扇铁栅栏,刚够透进来一丝脏兮兮的二手光线。

地板上还有一个方形的洞。上头也有铁栅栏,不过已经锈得很厉害。魏姆斯觉得只要时间充足,自己很有希望把它们弄松,然后他只需要减减肥,好让自己能从九寸宽的洞里通过就行了。

地牢里缺少的是老鼠、蝎子、蟑螂和蛇。当然这里曾经是有蛇的,没错,因为魏姆斯的凉鞋踩碎了好些又细又长的白骨。

他听到富有节奏的嚓嚓声,于是沿着一堵潮湿的墙壁,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往前走。他绕过一根矮胖的柱子,发现了声音的来源。

王公正眯着眼睛,对着一小块镜子刮脸。镜子靠在一根柱子上,正好可以借到地牢外的光线。不,魏姆斯意识到,不是靠在柱子上。事实上是扶着。被一只老鼠扶着。那是只大老鼠,长着双红色的眼睛。

王公朝他点点头,似乎并不吃惊。

“哦,”他说,“魏姆斯,对吧?我听说了你要下来。好得很。你最好告诉厨房——”这时魏姆斯意识到对方是在对那只老鼠说话——“今天有两个人吃午饭。想来杯啤酒吗,魏姆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