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第2/15页)

它坐在吧台前,手拿一品脱啤酒,面前还摆了碗花生。它挺友好地朝卡萝卜扬扬酒杯,然后喝了一大口。它喝酒时下嘴唇仿佛变成了带把手的漏斗,动静还特别大,有点像运河排干水的声音。

卡萝卜捅捅喏比,“那儿有只猴——”

“别说出来!”喏比赶紧截断他的话,“别把那个词儿说出来!那是图书管理员,在大学干活,睡前总是来这儿喝一杯。”

“就没人表示反对?”

“为什么要反对?”喏比问,“他也一样请大家喝酒,从来不会喝了人家的就开溜。”

卡萝卜再次转身打量那只类人猿。好几个问题同时冲出来,要求他关注,比方说:它的钱放哪儿?图书管理员发现了他的目光,误解了他的意思,于是把那碗花生轻轻朝他推过来。

卡萝卜挺直了自己高大健硕的身子,开始查阅自己的笔记。他整个下午都在学习《法律与条令》,这时间没白花。

“此处的主人、业主、承租人或者老板是谁?”他问喏比。

“啥?”小个子卫兵道,“老板?唔,我猜今晚是查利管事。怎么了?”他指指一个伟岸的大块头,此人满脸纵横交错的刀疤,眼下正拿着块湿布,试图把脏东西更加平均地分配到一堆玻璃杯上。他停下手中的活儿,心照不宣地朝卡萝卜眨巴眨巴眼睛。

“查利,这是卡萝卜。”喏比介绍道,“他住玫希·帕姆那儿。”

“什么,每天晚上?”查利问。

卡萝卜清清喉咙。

“如果你是管事的,”他庄严地宣布,“那么我有责任通知你,你被捕了。”

“被什么了来着,朋友?”查利继续擦着杯子。

“逮捕。”卡萝卜道,“现指控你犯下了如下罪行,兹即:1)(i)咕月18日或此日前后,在位于金丝街一个名叫破鼓的地方,你在午夜12(十二)点钟之后,a)贩卖或者b)协助贩卖酒精饮料,违反了1678年的《公共酒家(营业)法案》之规定,并且1)(ii)在咕月18日或此日前后,在位于金丝街一个名叫破鼓的地方,你在贩卖或者协助贩卖酒精饮料时,所使用的容器在大小与容量上不符合上述《法案》之规定,并且2)(i)在咕月18日或此日前后,在位于金丝街一个名叫破鼓的地方,你允许顾客携带长度超过7(七)寸、裸露在外的锋利武器,违反了此《法案》第三部分的相关规定,并且2)(ii)在咕月18日或此日前后,在位于金丝街一个名叫破鼓的地方,你在未获贩卖和/或饮用酒精饮料执照的场所售卖此类饮料,违反了上述《法案》第三部分的相关规定。”

卡萝卜翻到下一页,四下里一片死寂;卡萝卜继续道:“此外,我有责任通知你,我准备向法官提交证据,证明你触犯了1567年的《公众集会(赌博)法案》,1433、1456、1463、1465,呃,还有从1470到1690年的《营业场所执照(公共卫生)法案》,以及——”他瞥了眼图书管理员,那只猩猩有双对麻烦极其灵敏的耳朵,此刻正急急忙忙喝干杯里剩下的啤酒——“1873年的《家畜与家养宠物(照料与保护)法案》。”

随之而来的沉默带着一种罕见的特质,那是屏住呼吸的期待。在场的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接下来剧情如何发展。

查利小心翼翼地放下玻璃杯,杯上的污迹已经被擦得干干净净。他低头瞧瞧喏比。

喏比正努力假装自己根本是一个人来的,并且与那个正好站在他身边、又碰巧跟他穿着一样制服的人毫无关系。

“法官?他啥意思?”查利问道,“咱这儿没啥法官。”

喏比心惊胆战地耸耸肩。

“新人,他是?”查利问。

“放弃无用的挣扎。”卡萝卜道。

“这不是什么私人恩怨,你明白。”查利对喏比说,“这不过是那啥……前几天有个巫师过来说了半天,一种弯弯的跟教育有关的玩意儿,你知道,”他琢磨片刻,“学习曲线。就是这个。这是个学习曲线。砂岩图斯,把你的石头大屁股挪过来一下。”

通常在这种情况下,破鼓里都会有人开始扔杯子。事实上也是如此。

魏姆斯队长沿着短街往前跑——短街其实是城里最长的一条街道,莫波克那著名的幽默感到底有多么微妙,只这一点就可见一斑——科垄军士踉踉跄跄地跟在他身后,嘴里不停地嘟嘟囔囔。

此时,喏比正在破鼓外头蹦跶。危险来临时,他总能把自己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而且似乎压根儿不必通过两地之间的空间。在他面前,任何寻常的物质转移装置都会自惭形秽。

“他在里头打架!”他一把抓住队长的胳膊。

“就他一个人?”队长问。

“不,跟所有人!”喏比一面喊一面继续蹦跶。

“哦。”

魏姆斯的良心说:你们有三个人。他穿着和你们相同的制服。他是你的手下。别忘了可怜的老加斯筋。

可是另一个他,那个可恨又可鄙,但却让魏姆斯活过了十年警卫队生涯的他却说:随便插手人家的事儿,这也太不礼貌了。我们还是等他打完,然后再问他要不要帮忙。再说了,警卫队有政策,一律不得干预打架斗殴事件。等他们打完之后再进去逮捕所有站不起来的人,这样要简单得多。

旁边有扇窗碎了一地,一个已经被打傻的家伙从窗户里飞出来,落到对面的街道上。

“我认为,”队长字斟句酌地说,“我们最好立刻采取行动。”

“没错。”科垄军士道,“站在这种地方很可能会受伤。”

他们小心翼翼、偷偷摸摸地往前走了一小段路,打碎木头和玻璃的声音总算不那么震耳欲聋了。三人全都刻意回避着彼此的眼光。酒馆里偶尔会传出一声尖叫,时不时还有一种神秘难解的敲击声,就好像有人在用自己的膝盖敲锣。

他们呆呆地站在一小摊相当难为情的沉默中。

“今年你休过假了吗,军士?”终于魏姆斯队长打破了沉寂,他前前后后晃着身子。

“休了,长官。上个月让老婆去了克尔姆,去看她姑姑。”

“这季节那地方很不错,我听说。”

“是的,长官。”

“满地天竺葵什么的。”

一个人影跌出楼上的窗户,瘫倒在鹅卵石路面上。

“那什么花日晷就在那儿,对吧?”队长做着垂死挣扎。

“是的长官。很不错,长官。全是用小花做的,长官。”

又是一阵敲击声,听着像是什么东西用一种木棱棱、沉甸甸的东西不断地敲打另一样东西。魏姆斯牙疼似的缩了一下。

“我觉得他在警卫队不是很开心,长官。”军士的声音挺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