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横扫清虚(上)(第2/3页)

楚度倏地踏出第三步,缩地成寸,站在了吊桥中间。犹如一缕飘摇的雨丝,随着铁索跌宕起伏。

“哗啦!”浩浩荡荡的雨幕被整片掀起来,罩向楚度。亿万颗雨点仿佛都在狂吼,吊桥下的激流卷起百丈峰涛,宛如一头庞大怪兽跃出,向楚度猛扑上去。

霎时,楚度被白茫茫的惊涛骇浪淹没,短短一息,身影又浮现出来。“嘎崩”铁索从中而断,荡然垂下。楚度凌空虚渡,如履实地,在半空中稳稳迈出了第四步。

狂风呼啸,瀑布奔涌,犹如两条盘旋怒吼的银色巨龙,要飞腾扑空,搅云捣雨。随着柳永不停诵念,龙凤山洞窍齐鸣,吞吐收翕,像千万个大钟同时敲响,洋洋汤汤,轰轰隆隆。顷刻间,瀑布分流迸溅,化作无数条银色长蛇,嘶嘶作响,全山涌窜。吊桥下波涛滚滚,卷起漩涡,一道道蟒蛇般粗壮的水柱冲起,迎向瀑流银蛇。

这一刻,风声雨声涛声瀑声,成为不分彼此的天地之声。

“柳永的天籁之音并不完美。”伸手接着檐角流下来的白花花水柱,我忽然道:“风声雨声涛声瀑声之间,还有细微的空隙,不能完全融和。”

“确实差了点火候。”拓拔峰叹道:“不过把音煞派的二流秘道术修炼到这个地步,也难为他了。”

“柳兄技止于此么?”楚度长笑绵绵不断,迈出了第五步。他的笑声宛如软刃,从空隙处巧妙插入,把风声雨声瀑声涛声割裂开来,变成一片杂乱之音。

柳永兀自闭目静坐,喇叭形的双掌忽地收拢,发出一声清柔婉转的吟唱。蓦地,风声雨声瀑声涛声像一颗颗珠子,被串连起来。不再有震耳欲聋的猛烈,不再有无坚不摧的狂暴,所有的声音变得盈盈洒洒,柔和悦耳,像无数金玉丝竹乐器,奏出了曼妙灵动之音。

“这才像点样子。”楚度不经意地道,身躯微微一晃,再次迈出一步。此时,他距离柳永已经不足一丈。

拓拔峰沉声道,“柳永要败了。”

我赞同:“雨水把他的衣服全打湿了,可见不剩半点余力。”

“说得没错。”拓拔峰脸上露出激赏之色:“小兄弟资质极佳,潜力惊人,将来或可成为与楚度匹敌的对手。”

我苦笑一声:“但愿我能活那么久。”

拓拔峰目光一闪:“你机灵跳脱,飞扬不羁,却又心志坚毅,通达乐观,和我年少时的性子很像。所以只要你一心求生,就一定能活下去。”

“大叔你呢?来年一战,能活下去吗?”

“我已不仅仅是我了,我代表了清虚天第二名门。而你不同,你只须背负着自己的希望。”拓拔峰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天地霍然一片寂静。

柳永倏地睁开双眼,面色苍白,喇叭形的双手猛然合闭。风仿佛停了,雨仿佛静了,瀑仿佛冻住了,涛仿佛凝住了。

所有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龙凤山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楚度迈出的左足停在半空,将落未落。只差一步,他就可以踩上凤山。然而这一步,也像是止住了,似乎很难一下子迈出去。

蓦地,楚度的喝彩声惊破寂静:“好一招无声胜有声!”风雨大作,瀑涛澎湃,楚度左足在半空悠悠划了一个圆,落下,终于踏上凤山山崖,迈出第七步,一拳击向柳永胸口。

拳头快似闪电,却又缓慢得让人清晰看见流动的轨迹,正是从天精处学到的时间差秘法。这一拳,根本不像是刚刚学会的,如同经过了千锤百炼,苦练千万年般炉火纯青。

拳头落在了柳永的胸膛上,骨头碎裂的咯吱声听得牙酸。

柳永神色不变,平静地凝视楚度,单薄的身躯始终纹丝不动。

“头可断,志不屈。”柳永低声道,慢慢仰倒,胸膛炸开,碎烂的内脏、鲜血狂喷而出。

风雨如晦,音煞派的门人木然僵立,一把把油布伞从手中滑落,被狂风吹得四处飘滚,宛如泥泞里的残花。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楚度仰天狂笑,魔神般的身影像无可披靡的刀锋,劈开了重重风雨。

十月十九,午时,阴。

百鬼岩洞——神通教所在地。

“滴答……滴答……”冰凉的水珠从洞顶滴落,溅在钟乳石上,像黑暗中闪烁的一点点微光。

幽深的岩洞内,湿气阴寒,怪石奇峰丛生,如同森森獠牙,刀林戟山,高低起伏,参差不齐。顶壁上倒悬着大小不同的钟乳石,锋锐狰狞,有的密集林立,有的稀疏交错。地上一样崎岖突兀,尖耸起千奇百怪的钟乳石,和顶壁的钟乳石上下相对,有的犬牙错开,有的紧紧相抵。置身岩洞,就像站在了一个怪兽阴森森的巨嘴里。

一块宛如秃鹫展翅的钟乳石前,楚度负手静立,双目粲然如星,盯着一丈外的神通教教主阎罗。峥嵘的石翅在楚度身后展开,更添飞扬霸气。

“楚度你尽管放心,百鬼岩洞里除了我们四个,没有第五人。也没有设下任何机关埋伏。所有门人,早被我遣往了洞外。”阎罗立在一根石柱的阴影下,冷冷地道。他面目僵硬,表情森冷,一头刺猬般的短发根根竖起,滑腻的黑皮衣紧贴瘦骨嶙峋的躯体。

楚度洒然一笑:“我自然信得过阎兄。这是林飞,并非我的手下,这位拓拔兄,你应该很熟了。”

阎罗看着拓拔峰,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丝暖意:“我死之后,你应该知道把我埋在哪里。”

拓拔峰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偏开目光,望着脚下的尖锐石齿:“嗯,我会把你和娟儿埋在一起。”

“娟儿死了有十八年零三个月二十一天了吧。她一个人在黄泉天,一定很寂寞了。”阎罗咧嘴一笑:“能去陪她,我很高兴。这一次我又赢了你。”

拓拔峰声音微颤:“是啊,娟儿生前也只是喜欢你。他娘的,老子比你英俊潇洒,比你法力高强,可娟儿还是喜欢你。他娘的,老子真想再揍你一顿。”

“可是,娟儿却把爱若性命的敦煌绸送给了你。你是顾着咱俩的过命交情,才忍痛拒绝娟儿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阎罗含泪笑道。

“他娘的,胡说什么!”拓拔峰嘶声道,手指深深地嵌入洞壁。

“我虽然知道,可还是放不下娟儿。我……真的放不下。从小到大,我从不欠任何人的东西,除了你。”

“我……我知道。你宁可死,也不愿欠别人的。”

“这么多年了,我很想说一声对不起,却总是没有勇气。现在……说出来了,很好。”

“他娘的,做兄弟的,说这鸟话……”拓拔峰掉过头,喉头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阎罗深深地看了一眼拓拔峰,终于移开了目光。“不必难过。”他慢慢地道,恢复了僵冷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