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扎米亚与她的同伴一起站在清晨的阳光中,看着原本是瓦纪德之子达乌德和利卡米之女莉塔兹的商店如今已成了焦黑的废墟。烧焦的木头和石头的臭味刺激着她敏锐的嗅觉,她只得退得比别人更远。

莉塔兹终于停止了哭号。她声音中的怒火已经熄灭,但也变得虚弱无力。“是初级学员。愿真主诅咒他们都将落进火焰湖。当我们正在从叛逆天使手中拯救这座该死的城市时,他们却……他们却干了这种事。”

拉希德的手臂打着绷带,脸也因为战斗变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他皱着眉看着烧毁的房屋。“他们……他们的所为不是真主所派,伯母。我很抱歉。”

“这是邪恶之人的行径。”博士有气无力地说道,他一手搭上莉塔兹的肩膀,另一手搭上她的丈夫。在他们发现这样的破坏之前,扎米亚就意识到,博士软弱得不正常。

法拉德・阿兹・哈马斯的治疗师处理了众人的伤口后,他们一行人便在护送下悄悄地离开了已乱成一锅粥的弯月王宫,带着猎鹰王子无声的感谢和祝福走出了大门。即使是拉希德,在离开的时候也一言不发,虽然他的双眼一直如利刃般直视着大盗。

而现在他们看到了这般光景。

“我能说的,”博士用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是几天前你们对我说的话:经过几周的工作你的家就能重建。你将——”

达乌德竖起一根细长的手指示意博士安静。他们长久地呆立凝望着。

几小时后他们五人坐在默沙比的茶室里,啜饮着花蜜和小豆蔻茶,一边闷闷不乐地小口啃着糕点。茶室老板是一个留着山羊胡、穿着考究的小个子男人,他收了额外几个钱的小费,便将其他顾客请出,让这群人得以独自安静地讨论他们王宫一战的后果。

“他仍然是猎鹰王子,”达乌德说,“还是已经变成了‘美德的卫道士,哈里发・法拉德・阿兹・哈马斯’?好吧,不管他乐意用哪个名字,这个疯子有了适合他的任务。我用一个迪纳尔赌一个迪拉姆,事情还没有结束,街头巷尾还会来一场战争。即便如达姆萨瓦城这般繁华,它也不过是一个城市,阿巴森其他城市的统治者,苏共和国的三位帕夏,卢加尔巴的大苏丹——这些人会作何反应?弯月王国一直是由众多根错综复杂的线缠绕在一起的。昨晚之后……”老男术士摇摇头,看上去比战斗前更为苍老了,“以及那些守卫们会变得怎样?奥沙度的咒语已经攫取了好几百人的灵魂。”达乌德问阿杜拉,“如今食尸鬼之食尸鬼已经死了,那些卫兵还会活下来吗?”

博士耸耸肩。“按照古书上说的,这取决于人们自己。一些人会死去。一些人会活下来,但也不是曾经的样子了——实际上,有人会发疯。少数人——最坚强的、最接近真主的能够保持完整的人格,只是会病上几天,并在记忆中留下几小时的空白。但我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讨论。我们来这里的路上,你和莉塔兹正激动地谈论着什么。现在我两次提及重建你们的店铺,你都制止了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有下一步的打算了?”

男术士伸展了下身子,看向他的妻子,后者悲伤地笑了笑,点点头。

“你太了解我们了,我的好兄弟。”达乌德终于开口道,“我们是时候离开达姆萨瓦城了。好几年来莉塔兹一直说想再看看共和国,如今我也深有同感。我们一直想着回故乡一次,但总被这样那样的事情耽搁了。而……这最后一战,阿杜拉,它榨干了我数周乃至数月的生命。很快我就会变得老迈而无法进行这样的旅行了。”

莉塔兹将她的小手放到她丈夫的肩膀上。“初级学员做的这些事,这座城市的动荡——也许这些都是真主的信号。也许我们是时候回家了。”

“我……你们……我会想念你们的,我的朋友。”博士的眼中闪着隐隐的泪光,“以真主之名,我一定会想念你们的。”

莉塔兹的眼睛也湿润了。“当然,你可以和我们一起走,阿杜拉。但恐怕你也有自己的事要处理。现在这场疯狂的骚动里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也许在我们离开前你很快可以告诉我们一个好消息?”

扎米亚并不知道炼金术士指的是什么,但博士似乎突然变得很尴尬。

莉塔兹看上去不那么伤感了,她接着说:“不管怎样,在来这里的路上,我得承认我们想把你的助手挖走,问他愿不愿意加入我们。这年轻人需要见见世面。”她说着,微笑地看着拉希德,拉希德垂下眼睛,“当然,他很礼貌地拒绝了。”

莉塔兹转向扎米亚:“你呢?扎米亚・巴努・莱思・巴达维?你愿意的话也可以和我们一起走。开阔的路不比沙漠,但比城市里的舒畅些。达乌德和我是个只有两个人的部落,但如果有你作为守护者,我们同样感到很荣幸。”

扎米亚的头脑一片混乱,不知道该说什么。找一个可以同行的部落——而且路途遥远——是个奇怪的想法,从来没有巴达维人这样做过。

还有就是拉希德・巴斯・拉希德。她希望能与他一起离开这座可怕的城市。她想,和他一起的话,也许有一天她能忘记自己是部落的守护者,也许能找到一处地方,在那里这类事情都不再重要,在那里没有敌人的威胁。在真主恩赐的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一个地方吗?扎米亚对于这种想法如此强烈地吸引自己而感到羞愧。

但她知道这些只是愿望而已。她不会允许自己遗忘自己身为部落守护者,也知道这世界上到处都是人类的敌人。救死扶伤天使赐予她狮子的力量不是让她推卸责任的。而且,她爱着僧人——是的,她告诉自己,你爱他!——因为他对于职责的奉献精神。

“我……我得考虑一下,伯母。”她只能说出这句话。

她看着拉希德。尽管伤口看起来很骇人,他仍然盘腿端坐在拼织毯上。叉形弯刀横在他消瘦的双腿上。当他忍痛站起身朝她走来时,她差点儿跳了起来。

“扎米亚……”他刚开口便打住了,就像有人突然捅了他一刀。她自认为他的表情并不仅仅因为伤痛。他继续说道,“我想……我想和你单独谈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他指了指离这群老人较远的一间没人的边室。

专注于你的职责,她告诉自己。她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指甲都掐进了肉里。她跟着他走了。

拉希德・巴斯・拉希德竭力让注意力集中于自己的职责。他领着扎米亚走进默沙比茶室的一个僻静的小房间里,在这儿可以避免博士及他的朋友偷听。这里没有别的顾客,不光是因为老板行的方便,也是因为王宫动乱的传言——以讹传讹,添油加醋的传言——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人们四处流窜,囤积食物,挖避难道,然后闭门不出,为将发生的未知事态做着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