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这是什么声音?”索恩发动飞船,渐渐飞离地面时喊道。他们飞得很低、很快,属于超速、超低飞行。里厄城外的一片片庄稼地在他们的飞船下方滑过。

欣黛仍然心神不定,她摇摇头:“他们是月族人,他提到了他们的女王。”

索恩一巴掌拍在飞船的驾驶盘上,骂道:“我知道月族人精神有问题——我不是说你啊——可这些人简直就是疯子。他差点把我的胳膊咬掉!这可是我最喜欢的夹克!”

欣黛瞟了一眼索恩,可他受伤的胳膊正好在另一侧,她看不到。不过刚才为了让她振作起来,他的额头碰到她的地方,确实有红红的印记。

她用冰凉的金属手捂住已经开始疼痛的额头,却看到视觉扫描仪上有一行字,刚才太紧张、太害怕了,没有看到。

你们在哪里?!!

“艾蔻发慌了。”

索恩在一辆破拖拉机上方转了个弯:“我把警察这档子事给忘了。我的飞船还好吗?”

“等等。”刚才猛转弯,让欣黛觉得有点晕。她抓住安全带,发出了一条消息。

正在返回。警察还在吗?

艾蔻几乎同时发出信息。

不在。他们在飞船底部安装了跟踪设备后就离开了。

我正在看屏幕,是关于里厄的骚乱的——欣黛,你在看吗?

她深吸了一口气,但没有回答。

“警察已经离开了,但他们放了跟踪器。”

“嗯,料到了。”索恩向下猛冲,起落架碰到了一架风车的顶部。欣黛看到风铃草,一个巨大的灰色的阴影隐藏在庄稼地里,就在几英里远的地方,在月色下只留下模糊的身影。

艾蔻,打开小飞船舱的隔离板。

当小飞船下落靠近风铃草时,隔离板已经打开。索恩降落飞快,欣黛赶紧闭上眼睛,紧靠在椅背上。但他及时松开了推进器,小飞船颠簸着骤停下来——小飞船抖了一下,不动了——没等显示灯熄灭,欣黛已经从侧门跳了下去。

“艾蔻!追踪器在哪里?”

“天哪,欣黛!你们上哪儿啦?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时间了,追踪器!”

“在右舷起落架下面。”

“我去找。”索恩边说边朝打开的舱门大步走去,“艾蔻,我一出去就把舱门关上。欣黛,你去安电池!”

他从飞船上跳下去,欣黛听到他跳下时踩在泥地上发出的咔嚓声。过了一会儿,飞船的舱门开始关闭。

“等等!”

正在关闭的舱门停了下来,留下只够欣黛伸出脑袋的宽度。

“怎么了?我以为他已经出去了,我挤到他了吗?”艾蔻喊道。

“没有,没有,他很好。只是我还有点事!”

欣黛咬着牙,单膝跪下。拉开裤腿,打开金属腿里的小仓,在一堆杂乱的电线里找到两个小芯片——一个是熠熠发光的直连芯片,另一个是牡丹的身份芯片,上面还粘着血痂。

那些军官是靠牡丹的芯片追踪到她的,如果拉维娜的那些走狗用同样的方法找到她,她也不会感到意外。

“我真蠢。”她边说边把芯片撬开。她的心里很难过,但尽力克制自己,在芯片上亲了一下,然后扔到外边的田野里。芯片在月光中又闪了一下,便消失在黑暗中。

“好了,现在你可以关门了。”

舱门一关,她就走到小飞船上,从地板上把电池拿出来。

引擎室里亮着红色的应急灯。当她爬到飞船内舱一角时,视网膜显示器已经调出了飞船的设计图。她顺利地把旧电池卸了下来。

她一拔出电池,整个飞船立刻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她咒骂着。

“欣黛!”从头上的什么地方传来索恩几乎发狂的喊叫。

欣黛打开手电筒,撕下新电池的包装袋。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喘着粗气。引擎室没有了空气调节系统,很快就闷热难耐。

她把引线插到电池的输出口上,再连接上引擎。再把电池固定到隔板上时,她纳闷:以前没有新义肢上的这好使的螺丝刀时都是怎么过来的?她把视觉显示器上的设计图放大,好把细细的电线连接上。

最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在主机里输入重启密码。引擎嗡嗡作响,声音越来越大,很快,引擎的声音就像一只心满意足的猫的喉咙里发出的咕噜声。红灯也亮了,继而耀眼的白灯也亮了起来。

“艾蔻?”

几乎同时,艾蔻急切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没人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欣黛吐了口气,趴在地上,扭着身子一点点朝门口退出来,然后抓住通向飞船主舱的梯子,喊道:“准备起飞!”

话音刚落,燃烧器就在她脚下点火了。飞船离开了地面,欣黛尖叫着,身体紧贴着梯子。很快,风铃草短暂地盘旋后便直上云霄。风铃草终于起飞了,离开了米歇尔·伯努瓦的美丽的家乡,离开了这里的一切混乱局面。

当他们终于飞入轨道后,欣黛发现索恩颓然坐在驾驶室里,双臂垂向地面。

“咱们得处理一下伤口。”她看着他肩上暗黑色的血迹,说道。

索恩没看她,只是点点头:“是的,我绝不想再碰到那个家伙了。”

他的右腿在身体的重压下颤抖。欣黛吃力地走到医疗舱,高兴自己有先见之明,把箱子提前清理了。她在医疗舱找到了绷带和药膏。

“起飞很平稳,船长。”她回到驾驶室时,对索恩说道。

他咕哝了些什么。当欣黛用手里的内置式小刀划开他粘着血迹的袖子时,他心里还在生着闷气。

“感觉怎么样?”她边检查他胳膊上的咬痕,边问道。

“就像被一只疯狗咬了。”

“头晕吗?恶心吗?你流了好多血。”

“我没事,”他说着,心里仍然不是滋味,“就是心疼我的夹克。”

“情况可能会更糟。”她撕下一条长绷带,“刚才弄不好我会把你当成人肉盾牌,就像那个军官一样。”她说到最后几个字时顿了顿。给索恩的胳膊打绷带时,她开始头疼,如沙漠般干涩的眼睛也开始疼了起来。

“怎么了?”

她摇摇头,低头看着手掌上划开的大口子。“我说不清楚。”她说完,很笨拙地将自己的手掌也打上了绷带。

“欣黛。”

“我不是故意的。”她倒在椅子上。欣黛想起了挡在她身前为保护她而死去的女军官,想起她迷茫的眼神,内心难以平复,“我只是太慌张了,转眼间她就已经站在我面前了,我甚至没有去想——没有通过大脑——一切就这么发生了。”她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大步走向货舱。她需要独处的空间,去呼吸,去走动,去思考。“我一直担心这个!我拥有这种天赋,可它把我变成了一个魔鬼!和那些人一样,和拉维娜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