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莫里尔家的人都死了,他们的农场已经废弃了七年,仅在十月份一个月内,两个大人和六个孩子就都被送到了图卢兹的瘟疫隔离区,留下的房子、仓房、鸡舍现在已破败不堪,还有一百英亩的庄稼地无人照管。停放着拖拉机和堆放着打好包的干草的拱形库房孤独地矗立在杂草蔓生的庄稼地里。

一个染成黑色的、破旧的、落满尘土的枕套挂在门廊上迎风飘摆,警告着邻居远离这间感染了瘟疫的房子。这房子许多年来无人问津,直到那些靠格斗为生的流氓发现了这个地方,并据为己有。

当斯嘉丽来到这里时,他们就要开打了。她在飞船上已经给图卢兹警察局发送了信息,她估计等这帮没用的警察做出反应起码也得二十到三十分钟;在野狼和其他流氓被抓起来之前,她可以得到需要的信息,时间正好够用。

她深吸了几口夜晚冰冷的空气,来平缓自己紧张的心情,但也没什么用。之后,她大步朝废弃的仓房走去。

骚动的人群正朝临时搭建的台子喊叫着,台上,一个人正挥拳朝对手的脸上猛击,一下又一下,凶狠有力。对方的鼻子已经开始流血了。人群呼喊着,把赌注押在占优势的一方。

斯嘉丽紧靠着倾斜的墙壁,绕着人群外围走。附近墙壁上被涂画得一塌糊涂;地上到处都是干草,几乎已经被踩成了粉末。一排排廉价的灯泡挂在鲜艳的橘黄色电线上,忽闪着,有的就快要灭了。一股人体发出的臭汗味充斥在空气中,和田野散发的淡香混杂在一起,显得很不和谐。

斯嘉丽没想到这里会有这么多人。大约有两百人,但她一个也不认识。这群人不是从里厄小镇来的,似乎大部分人来自图卢兹。她看到很多人身上穿了洞,有文身,还有一些人做了外科手术。她经过的一个女孩把头发染成了斑马图案;还有一个男人身上拴着狗链,被一个曲线优美的机器人拽着。人群里甚至还有赛博格,奇怪的是他们都没有掩藏身上的机器部件。从光亮的金属手臂,到黑色反光的从眼窝里凸出来的眼球,不一而足。一个男人在丰满的二头肌上嵌入一个小屏幕,斯嘉丽经过时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屏幕里一个主持人正在一本正经地播报新闻,令她不禁哑然而笑。

人群突然发出一阵哄笑。一个脊背上有由肋骨和脊椎骨构成的胸腔文身的男人站到了台上。隔着很多人,斯嘉丽看不到他的对手是谁。

她把手插到帽衫的兜里,继续在一群外形怪异的陌生面孔中搜寻着。她穿着普通的破洞牛仔裤和多年前奶奶给她的旧红帽衫,倒引得好多人看她。一般情况下,在一个人们着装很随意的城镇,穿帽衫根本不引人注目。但在这里,她就像进入科莫多巨蜥群里的一只变色龙,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无论她走到哪里,都引来许多好奇的目光。她也毫不示弱地瞪他们一眼,然后接着寻找。

她一直找到了高高地堆满塑料盒子和金属箱子的仓库尽头,也没有看到野狼。为了看得清楚些,她退后到一个角落,拉低帽檐,将手枪插在腰后。

“你来了。”

她吓了一跳。野狼从满是涂鸦的墙后面走出来,突然出现在她身边,绿色的眼睛反射着灯泡昏暗的光。

“对不起。”他说着,忙向后退了半步,“我没想吓着你。”

斯嘉丽对他的道歉没加理睬。在黑暗中,她看得出他胳膊上的文身。这在几个小时前还毫无意义的文身,现在看来却唤起了她可怕的记忆。

递给我火钳的人有个文身……

她的脸涨得通红,隐藏在镇静外表下的愤怒终于爆发出来了。她走上前去,朝他的胸口猛击一拳,根本不顾他是否比她高出一大截。她的愤怒驱使她恨不能徒手打碎他的脑壳。

“她在哪儿?”

野狼一脸茫然,两手无力地垂在身边:“谁?”

“我奶奶!你把她怎么样了?”

他眨眨眼睛,一脸的困惑,好像她说的是另一种语言,他根本听不明白:“你奶奶?”

她咬牙切齿地狠命一拳砸向他。他退了一步,与其说疼,倒不如说吃惊。“我知道是你干的,是你把她带走了,把她藏了起来。我也知道是你在折磨我爸爸!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但你得把她送回来,就是现在。”

他越过她的头顶朝远处溜了一眼:“对不起……他们叫我到台上去了。”

斯嘉丽气得血直往上涌,抓住他的左手腕,同时掏出了手枪,把枪口抵在他的文身上。

“虽然你给我爸下了药,可他还是看见了你的文身。我觉得不可能有两个同样的文身。我爸被折磨一星期后放了出来,可就在同一天,你出现在我面前。”

他似乎听明白了一些,但接着却皱紧了眉头,显出嘴边的一个白色的瘢痕。“有人绑架了你爸爸……和你奶奶,”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有人和我有一样的文身。可他们今天把你爸爸给放了。”

“你以为我是傻瓜吗?”她大喊道,“你是想告诉我你和这事无关?”

野狼又瞄了一眼台子,而斯嘉丽把他抓得更紧了,但他并没有走开。“这几个星期我一直待在里厄酒馆,那里的服务员都能给我作证;我每天晚上都来这里,这里的每个人都可以告诉你。”

斯嘉丽仍然对他怒目而视:“对不起,我觉得这里的人不值得信赖。”

“他们是不值得信赖,”他说道,“可他们都认识我。你看了就会明白。”

他想从她身边绕过去,但斯嘉丽也跟着转过身来,手仍然紧紧抓着他,帽子也从头上滑落下来。“你不能走,除非你——”她突然停了下来,看着野狼身后平台边的人群。

每个人都在看着他们,用欣赏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斯嘉丽。

台子上一个男人正倚在绳子上傻笑着。他看到野狼和斯嘉丽转过头来,便扬起眉毛说道:“看来今晚野狼给自己找到了一口鲜嫩的肥肉啊。”他的声音穿过头顶的扬声器,放得很大。

他身后站着另外一个男人,不怀好意地盯着斯嘉丽。他比刚才说话的那个人的块头大一倍,比那人高出一英尺,秃头,代替头发的是两排熊齿,他的秃头也仿佛变成了张开的血盆大口。

“等我把那小子的漂亮脸蛋打烂了,我就可以带她回家了!”

周围的人发出一阵爆笑,同时发出嘘声和口哨声。旁边有人问野狼敢不敢试试自己的运气。

野狼面不改色地转向斯嘉丽:“没人能打败他,”他用解释的口吻说道,“可是也没人能打败我。”

斯嘉丽对他不正视她的问题非常恼火:“我已经给警察发去了信息,他们马上就到。只要你告诉我我奶奶在哪儿,你就可以走。如果你愿意,你甚至可以警告你的朋友。我也不会朝你开枪或者向警察告发你。只是——只是告诉我她在哪里。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