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时间迷迷糊糊过去了,梦境与现实交织在一起。她从睡眠中被拉起来,被迫坐着,喝一些水,断断续续地梦呓、颤抖、发热和出汗,踢掉薄薄的被子。

索恩在她身边,头上绑了一个眼罩,拿着一碗水对着她的嘴唇说道:“喝水,喝水,喝水,喝掉这碗,多喝一些。”

不熟悉的笑声让她畏惧,身体蜷缩成一个球,躲在毯子里。索恩的身影在月光下,揉着自己的眼睛,低声咒骂。吸着温热的空气,她认为自己要窒息了,所有的氧气都被吸进黑暗的夜空。她想喝水,衣服和头发里的沙子让她发痒。

光明、黑暗,又光明。终于月牙儿醒过来,昏昏沉沉的,但醒了。很多口水黏在她的嘴里,她躺在一个小帐篷里面的垫子上,独自一人,薄薄的布幕下,一片幽暗,月光洒在脚边的一堆衣服上。她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以为会缠在手腕上,但发现头发短了,只在齐耳位置。

她想起来了,虽然一开始还有些迟钝:索恩来到卫星,希碧尔和她的护卫,她摔下来,那把刀子,以及延伸到地球尽头的残酷沙漠。

她听到外面的声音,不知道夜晚才刚刚开始或者已经结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长时间。她似乎记得有一双手臂环着她,轻轻地拨掉她脸上的沙子。那是一个梦境吗?

帐篷的布门打开,一个女人拿着一个托盘进来,是篝火旁边那个年纪大一点的妇人。她笑笑,放下食物:某种汤和一瓶水。

“终于。”她用一种浓重的陌生口音说道,爬到那一摞乱七八糟的毯子上,“你感觉怎么样?”她的手掌按在月牙儿的额头上,“好多了,不错。”

“我睡了多久……”

“两天。我们的行程比预定落后,但无所谓,真高兴看到你醒了。”

她坐在月牙儿身旁,这是一个很拥挤的帐篷,但不会不舒服。

“我们出发后,会给你一匹骆驼骑,得保持你伤口的清洁。你很幸运,感染前遇到了我们。”

“伤口?”妇人指着她的脚,月牙儿弯身,太黑了看不到,但她能感觉到上头绑着绷带。即使过了两天,稍稍碰一下还是会痛,她的腿酸得很。

“他在……”她犹豫了一下,记不得索恩给自己编的假名。“我的丈夫呢?”

“在篝火边。他在讲你们的恋爱史,幸运的女孩。”她给了月牙儿一个狡黠的眼神,然后拍了拍月牙儿的膝盖,把那碗汤递给她。“先吃点东西。如果有力气了,再出来吧。”然后,她轻快地回到门口。

“等等。我想要……嗯。”她脸红了,那个女人给她一个理解的目光。

“我想你也需要。来吧,我告诉你去哪里解决。”

帐篷外有一双太大的靴子,妇人帮月牙儿塞了一些布,穿起来舒服一点,虽然脚底还有些刺痛。接着她把月牙儿带离帐篷,走到绿洲边缘他们在沙地上挖出来的一个洞。挂了两条床单,形成隐私的空间,有一棵小棕榈树,可以让月牙儿扶一下。

解决完了,妇人把她带回去,让她一个人享受那碗汤。她的胃口是到达绿洲后第一餐的十倍,五脏六腑都空荡荡的,但喝过肉汤,好了许多。她听到陌生人的闲聊,不过一直没有听到索恩说话。

月牙儿又爬出帐篷,看到八个人围着火堆坐着。吉娜搅拌一半埋在沙堆中的锅子,索恩放松地盘腿坐在垫子上。他的眼睛围着一条很大的手帕。

“她起来了!”叫坤德的猎人大叫。

索恩抬起头,十分惊喜,咧嘴而笑。“我的妻子吗?”他的嗓门不太必要的响亮。

发现这么多陌生人盯着她,月牙儿有点紧张。她的呼吸变得不稳定,她想假装头晕,躲回帐篷里。但是索恩站起来了,或者说试图站起来,一个膝盖摇摇晃晃的,好像要跌进火堆似的。“哦,嗯。”

月牙儿很快跑到他身边,有她扶着,他站了起来,抓住她的手,一直摇晃着。

“月牙儿?”

“是的,船……嗯……”

“你醒了,终于!你感觉怎么样?”他摸索她的额头,手掌先是按到她的鼻子,再向上移到她的前额。“哦,很好,你退烧了。我很担心。”他把她拉近,拥在怀里。

月牙儿“嘤”的一声,发出尖叫,但声音被他的棉质上衣覆住,变得模糊。他放开她,用双手捧着她的脸。“我亲爱的史密斯太太,永远不要再这样吓我。”

虽然他的表现有些过火,听到他这样说,感觉到他的手那么温柔地捧着她的脸颊,月牙儿胸口一跳。

“我很抱歉,”她低声说道,“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你像是恢复了。”他的嘴唇向上一弯,“至少,我认为你好多了。”索恩的脚趾拗进沙子,钩起一根长长棍子,轻松地抓住它。“来吧,我们去散散步,蜜月期间总要有一点真正独处的时候。”他扭着脸,使了一个眼色,即使缚着手帕,也是很明显的。

围着火堆的人群鼓噪了几句,索恩牵着月牙儿的手。她领着他离开说笑的众人,幸好黑夜藏住了她燃烧的脸颊。

“你似乎适应得很好。”离开火堆一段距离后她说道,很高兴索恩没有放掉她的手。

“我一直在练习使用这根新拐杖走路,他们当中的一个人替我做的,比那根金属棒子要好很多。虽然那个营地的设置仍然让我很迷惑,我发誓,每次我觉得熟悉一些了,他们总会移动一些东西。”

“我应该帮你的。”她说,他们接近小湖,“很抱歉我睡了这么久。”

他耸耸肩,“我很高兴你没事,这两天真的担心死了。”

她注意到他们的手指交缠在一起,每回紧握,每次心跳,每个步伐,都像一盏灯似的照亮她整个身子。不久前,她还想象他们一起躺在温暖的沙地上,他的手指抚摸她的头发,他的嘴唇亲吻她的下巴。

“听着,”索恩说道,打断她的幻想,“我告诉他们,一旦我们到了镇上,就会和我在美国的叔叔联系,让他派交通工具来,我们不必再和他们待在一起。”

月牙儿卷着耳后的头发,依旧心猿意马,夜晚的空气拂过她的脖子,让她觉得很舒服。“你认为我们能够联系上你的船员?”

“我希望。那艘船没有任何追踪装备,但你还是找得到我们。我猜,也许你可以想出办法,至少传一个信息给他们。”

他们绕着驼队走了一圈,他们对两人一点也不感兴趣。月牙儿的脑袋不断思索着,的确有十几种不同的方法可以联系上一艘没有追踪设备的飞船,还有,她需要什么工具。她不能在卫星上完成工作,但只要有适当的网络……

终于他们回到自己的小帐篷,虽然只走了很短的路,那双过大的靴子已经开始弄痛她的脚。她一屁股坐在垫子上,脱掉一只靴子,在黑暗中检查脚上的绷带。索恩坐在她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