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第2/3页)

杰新吼道:“她没有说我是你的朋友。公主在哪儿?”

“杰新,不要帮倒忙。”欣黛瞪了他一眼,“我们知道温特公主生病了,还有这里的许多朋友和他们的家人——”

“发生了什么事?”

人群中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她的脸颊就像在动物园里一样覆着一层厚厚的污垢,红色鬈发油腻腻的,眼睛下有黑眼圈,皮肤不健康的苍白。

红帽子愣住了,“欣黛!”她刚要微笑,但随后一层疑虑浮上她的心头,她举起一根手指指着对方,问道:“你在哪里第一次见到我?”

欣黛犹豫了一下,但只有一下下,“在巴黎,歌剧院外面。我给了野狼一剂镇静剂,因为我以为他要攻击你。”

欣黛说完前,红帽子的笑容就已经回来了,她走向欣黛,给了她一个拥抱,然后诅咒一声退了回去。五六个野狼士兵挤在她身边,像是过于急切想保护她的侍卫。他们看起来很温和,但目前而言,似乎每个野狼战士都可以在十秒钟内杀光所有老百姓。

“对不起,你不应该来这里。欣黛——”红帽子弯下腰开始咳嗽,好像咳嗽需要意想不到的力量。她稳住呼吸,欣黛看到她的袖子上有黑色的血迹。“这里不安全。”她说道,其实情况的严峻程度已经无须再说明。

“温特还活着吗?”杰新说道。

红帽子交叉双臂,不是挑衅的姿态,主要是她不想让别人看见疾病的证据。“她还活着,”红帽子说道,“但生病了。我们很多人都生病了。拉维娜用雷特莫西斯毒害她,这种病传播的速度太快。我们把温特放在暂停生命的保温箱里了。”

“我们知道,”欣黛说道,“我们带了解药来。”

杰新举起手,露出从越野车里拿出的药瓶。

红帽子睁大了眼睛,周围的人一阵骚动。红帽子和欣黛相见时,许多人已经放下武器,但不是全部。

杰新用拇指指着身后,“这几位壮汉,到越野车上把药拿下来。”

“自己先服一瓶,”欣黛补充道,“应该足够给每个出现症状的人,但预留一些给那些可能还会生病的人。”

杰新捏着瓶子,走向红帽子,压低声音问道:“她在哪儿?”

红帽子转头望向她周围的士兵,“让他去看公主,他不会伤害她的。斯特罗姆,我们组织一个小组来分发解药。”

杰新已经不再听后续的安排了。当人群分开,他看到日光灯闪闪地照在暂停生命保温箱的玻璃上,他很快走向她。

那条隔开一个不伦不类的医疗诊所和树林的泥土小径上,他们替她造了一个祭坛。交错的枝条和花叶围绕着保温箱的金属基座,藏住了那些进出她身体、用来传送维持她生命的液体和化学品的管子。雏菊和毛茛散落在玻璃上面,尽管有许多已经滑落,掉在保温箱旁边的地上。

杰新停下来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想也许拉维娜没有那么偏执。也许人们真的爱温特,她真的是她继母皇冠的威胁,尽管没有王室血统。

药瓶在他掌心变得温暖。所有的人声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保温箱维系生命的系统以及显示温特生命数据的各种嗡嗡叮叮的声音。

杰新用手臂拨掉箱盖上的花。除了保存液让她的皮肤色调偏蓝,看起来病恹恹的,玻璃下方的温特就像正在睡觉。

人们可能会特别注意到她脸上的伤疤,然后是斑疹。她的手腕、手臂和脖子都有一圈变黑的斑块,她的下巴、耳朵上也出现了。杰新又看着她的手,虽然在输液的情况下很难看清楚,但他注意到指甲上的一层阴影,这是蓝斑热末期的致命症状。

尽管如此,她看起来仍然完美,至少对他而言。她的鬈发上布满了保温箱的凝胶,显得有弹性,丰满的嘴唇向上翘着,像是随时会睁开眼睛,对他微笑,一个戏谑的、嘲弄的、不可抗拒的笑容。

“保温箱可以放慢生命系统,包括疾病的进展。”

杰新吓了一跳。一个老人站在保温箱的另一侧,用口罩捂住嘴和鼻子。起初杰新以为这个口罩是为了不让他得病,但随后看到他袖口底下的瘀青,才意识到这是为了不扩大疫情的传播。

“但它没法完全停止这种疾病。”那人补充道。

“你是医生?”

他点点头,“如果我们打开盖子,你的解药不起作用,她可能在一小时之内就会死去。”

“这样她可以活多久?”

医生的目光落到公主的脸上,然后又望向嵌入保温箱下的屏幕,“一个星期,乐观地来说。”

“悲观的呢?”

“一两天。”

杰新咬紧牙,拿起小瓶子,“这是陛下自己实验室里的解毒剂,会有效的。”

老人的眼睛眯起来,目光掠过杰新。杰新转过头,看到欣黛和红帽子跟着他,但因为尊重而站在了一段距离之外。

“温特会把生命交给他,”红帽子说道,“我们打开它吧。”

医生犹豫了一下,走到保温箱后侧,在屏幕上接下了几个指令。

杰新很紧张。

过了片刻,才看到动静,玻璃箱形成气泡,液体排出——被看不见的管子吸出,发出轻微的汩汩声。温特的侧面从蓝色的液体中浮出。令人吃惊的是,她红色的嘴唇和下眼睑轻微的跳动看得很清楚。

她不是一具尸体。

她没有死。

他要救她。

当液体全部流出,医生点了点屏幕,盖子打开,滑过细细的轨道,留下一个浅床,温特躺在那里。

她的头发因为布满凝胶而湿漉漉的,一团团黏在她的脸上,光线让她的皮肤亮晶晶的。杰新伸手握住她的手,他们十指交握。她的肌肤细致,出现在她指甲周围的蓝色变得很明显。

医生开始取下她身体上的针管,那是维系生命的力量,让她的血液在没有呼吸的状况下不会缺氧,让她沉睡时保持大脑和心脏的功能。杰新的目光跟着他满是皱纹却利落的双手而动,倘使有什么不对劲,他会把老人推开。但是,他的手很稳重,很有经验。

慢慢地,温特的身体开始认知到没有仪器在协助自己了。她的胸膛开始起伏,冰冷的手指开始抽动。杰新把小瓶子放在她身体旁边,在树枝和鲜花中跪了下来。他的两个手指按着她的手腕。有脉搏,而且脉搏渐渐变强。

他的目光又回到她的脸上,等待着她眼皮张开、清醒过来的那一刻。只是,她又会再一次变得可望不可即。

他退缩了。这一切发生得太离奇了。他差点忘记了,温特戴着花冠,躺在树枝铺就的圣殿中。她仍然是一个公主,而他仍然什么都不是。这个想法困扰着他。

在等待的同时,他要记住她的睡脸,记住握住她手的感觉,一个绮丽的幻想,幻想每天可以看到她一动不动睡着的模样。